李刚那一脚,堪堪踢中他爹的心口。李质朴从内到外猛然一震,晃动间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那些纠缠的往事,虽然已经为俗世杂尘所蒙蔽,究竟不曾消失,反而随着时间的流转曲折,在记忆里镌的越发深刻难忘。偶有波动,便浮上心头,牵缠出丝丝缕缕的痛…
/ r! ?! ~0 N4 l' l+ R- Q' n8 y c黄昏云浓,仿佛心头压着大事,不得舒展的眉头,低低地现在视野里。昏黄的光渐渐掺进了深灰色,将巷子里的一面砖墙,拉成细长细长的一条阴影。一个矫捷却瘦小的少年披着满身的暗淡霞光,以极快的速度在这条路上奔跑着,瘦长的影子落在地上,就和那堵砖墙一般显出孤单,移动的孤单。
2 Z/ q( B! }' B9 C$ C" V4 n李质朴慌慌张张地背着书包跑,鞋带跑散了也没顾的上低头去系上,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家门。
1 T+ z4 \8 s Z2 u7 o9 Z H院子里西北角上还留着一个小小的角,残留的日光逗留在此,究竟不复正午时的耀眼光亮。李质朴站在院子当中,喘气,听见巨大的心跳声响在耳边,仿佛不知何时,已经跳出了胸腔,在耳边得7 t/ m1 U8 p; i
他站了一会儿,直到那一个光亮的角消失了,慢慢滑上老旧的砖墙,攀爬进二楼上人家种的丝瓜藤蔓上,照亮了一两片叶子,攸忽又在一个眨眼间消失。院子里静悄悄,李质朴推开门,就看见李母低头坐在烂了脚和扶手的棕色皮沙发上看报纸,没开灯,形态如同一只古旧的曲柄烛台蒙了尘,细长的脖颈便是那优雅的曲柄,悬着静默的孤独。
% B( y; L; j7 D: Z, I4 u听见他进来,李母抬了头,眼底波光微漾,愣了愣后问:“这么早就回来了?晚上想吃什
& T3 Q/ z5 B: D% g李质朴这时才记起来自己是下了第二节课就跑出学校的,而且没来得及跟老师请假,可是一想起逃课的缘由他就脊背发凉,此时只是支吾了一声,转身进了房间,把书包放下,心里仍是扑腾扑腾地跳,就在房间正中又呆呆站了许久。虚掩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条缝,李母暗淡的眼睛在门外一闪而过,身后拖长的影子缓慢如同飘摇的鬼魅一般离去了,李质朴望着房门,忽然冲出去,扑进卫生间的镜子前,瞪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少年,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他将脸埋进水盆里,被水封闭了的口鼻里,充满了血液的气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血脉里奔突流动,再迟一刻,就要破开血管喷薄而出一般。# W) @* F# q2 ]& n
李质朴惊慌地抬起头,水茫然地从头脸上流窜下来,模糊的视线里,李母站在门洞处,空着双手,神色淡然,目光却似饱含了探究的意味,让李质朴不寒而栗,忙说:“没事,我……有点热。”: 李母看他一眼,慢慢转身走了。李质朴看着空空的门外走廊出神了好一会儿,才去把门关上,褪下了裤子扔在一边,眼角偶尔扫到内裤上湿润的痕迹,心里就又是一阵扑腾。只得随便撩了凉水冲洗一下身体,将衣服泡起来——临到开门才想起来,忘记拿换的衣服了。身材瘦削的男孩子,只穿着一件半旧衬衣,下半身从臀部往下,都是光裸的,像两片窄长的兰花瓣,立在光线幽微,地面湿润的室内,像极了一株细弱的植物。他趴在洗手间的门后,身上微微打着颤,还为着不久前在学校厕所里遭遇的事情脸红并羞耻着,还认为这一天会很难过去。这一年,李质朴十五岁,才刚刚知道,什么叫情动。)
8 H, d9 B+ \9 W9 _, }# T9 r一年后,他从学校辍学去工地上打工,再也没见过当年那个在厕所里捉住自己取笑和猥亵的高大男生,只当是做了一场梦,梦里那个巨大的黑影狞笑着罩住自己——李质朴血性已渐长,狠狠捏紧拳头擂出去。
* w4 u; d) x) ? t- M( A黑影哇哇叫着奔逃,李质朴从梦里醒来,缓缓睁开一双温柔悲伤又夹杂着愤恨的眼睛,往被窝里缩了缩。
1 s% }* g% o ~- @此时,是一年后的工棚里,是他拥有一个儿子的很久很久之1 {; X9 [) s. t% p: p% O. u
黑夜里四周躺着的都是男人,此起彼伏的鼾声,无端地让他觉得安全。他们是一群,非常正常的大老爷们,每个月拿了钱还会去街上找屁股翘的女人“享福”的,自己那一次遇到的,多半是个神经病吧。这天领了工钱,几个老大哥都揣兜里勾肩搭背地朝背静的巷子里去,李质朴摸摸裤子口袋里硬邦邦的钱,跟在后面走了几步,猛地后脑勺被拍了一巴掌“小兔崽子不学好,毛都没长齐也想去碰女人?”连简黑红的一张脸上嘻嘻笑,细长的双眼随着高挑的眉梢上扬,颇有些男生女相的意思,可是他为人狠,打架从来不往后退,所以没人敢找他麻烦 李质朴有些怕他,睡觉时他们却挨着铺,李质朴几次因为躲连简无意识的翻身不慎落到地上去。第二天,连简看见了,就摸摸或捏捏李质朴后脑勺青青的地方,眼里有些玩味,也有些无奈,像看着一个稚嫩的孩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样的充满宽容和希冀——让李质朴觉得呼之欲出却想要狠狠给他捂住的希冀。连简看他一脸惶恐和害羞,马上低下头的样子,停着想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胳膊甩起来搁在他脖子上,把李质朴压得几乎立时趴下:“走,哥请你撮一顿去!”李质朴被他拖着往前走,偷偷抬起眼睛,被肩膀上的疼激出来的眼泪朦胧了双眼,此时看去,连简线条刚硬的侧脸竟泛着一丝红晕,吓了李质朴一跳。只是肩上的手臂像是故意使足了力气,他一时挣不开,就真的被连简押到附近的小酒嘿!别傻了
& x- J! {2 z) G: c喊他的那个人气的红了脸,扔了泥刀大步流星朝李质朴这边走过来,所有人都停了手里的活,睁大双眼看着还蹲在墙垛边发愣的李质朴,不知道这小子这几天魔怔什么,只管浑水摸鱼,饭也不吃,一面墙好歹砌完了,就躲在墙根下面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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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途里突然闪出一个人影儿,拦住了气势汹汹的人:“哥,有话好好说“说个屁,你看他这两天,妈的李质朴你吃傻子药了是吧?”那人越发上火,指着李质朴骂。7 G% R' X* s4 @5 `( u'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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拦住他的人是几天没来工地的连简,旁观的人有知道他跟李质朴关系好的,约莫想起来李质朴是从连简没来工地那天开始发这呆,估计小哥俩儿闹了别扭,就上前去拉开了先前找茬的老大哥,让连简带李质朴去歇歇。% t# q) A- n8 K1 E4 K8 [
李质朴只管蹲在墙角里瞪着砖缝,角落里没有光线,他的脸越发显得苍白孱弱。
3 h0 K# ~0 c' T1 v7 M瞪吧,总不能叫你瞪出个洞给你钻。”冷冷的声音响在耳边,炸雷一般,李质朴惶急抬头。连简低着头,刚好挡住了日光,本来就阴沉的脸色此时更黑。9 e+ l# U: e9 C, ]$ P
众人猛听李质朴大叫了一声,还没来及回头看,李质朴已经兔子一般冲了出去。“质朴,你等等,小心扎了脚!”连简脚下生风地追了上去,剩下工地上众人面面相觑。$ r6 ?7 ?2 q" C% z5 n2 V
李质朴疯跑出了工地才醒悟过来自己为什么跑,却没后悔——那是一定要跑的,一定要躲开,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要是老死也不再见面,多好。就这样一直跑,所有的风景,未完成的建筑,堆起来的砖石,沙子铺了满地,稻田,村庄都渐渐被抛在了脑后,那个人的喊叫,似乎也越来越远,一直跑,跑到天涯海角,别让自己再见到那个人。一直跑,一直跑出那双阴沉的眼睛能看到的地方。;
1 n' A* ]) e" v, _8 Y耳边的风声呼啸作响,他渐渐觉得,脚步像是踏着风的翅膀,直欲飞上天去。3 f7 D/ V2 [7 Z) U. N: P
J2 h Q( W) J3 \# e只脚重重踹上他的脊背,将做着梦的李质朴,踹回人间。
( O0 @/ b# ?5 k李质朴趴在地上,鼻腔里都是血腥气,后背挨了一脚,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脏连简看他没爬起来,只伏在地上,肩背剧烈地起伏着,喘息声渐渐夹杂了些恐惧的哆嗦。" ~) “你起来,我又不吃你,你看见我跑什么跑?”
+ i+ U5 A9 |, i5 f) v$ I, I* L 李质朴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在泥巴地上抓了一把,猛地抬起头往连简眼睛里撒去!
4 i2 b9 G' n7 O连简吃了一惊,很闭了一下眼睛往后闪,李质朴逮着空,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继续往前跑。究竟方才挨了一脚,又泄了气,没两步就被连简揪住往回拖,他挣扎,被连简兜头甩了他一巴掌。
0 H3 T% K4 r' W3 g- V5 v手里忽然就没了声息。"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