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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四月的那天早晨似乎是个寻常的日子,却又透露出不寻常的气氛,住在巷子头的许家爸爸一早出门的时候,不像往常那样和蔼的跟奔跑着抓蝴蝶的小孩子们打招呼,却是面色凝重,一语不发的拎着黑色公事包踩上自行车往厂里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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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爸爸就是壮年男人的样子,满头茂密的黑发,穿着白色长袖衬衫和很合身的浅色西裤,从衬衫里透出背心内衣的轮廓,也从西裤的裤裆里看得出鼓在裤裆左侧的一包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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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西裤在裤裆和大腿的剪裁都是比较贴合的,有些男人可以从裤裆清晰可见到偏向于右侧或是左侧的一包鼓起,有的是整团的囊包状鼓起,有的是条状的一个长形的鼓起,当时的男人似乎对于从裤裆鼓出明显的一凸东西并不介意,毕竟只要是个男人都会有那包东西,而且就算介意也没有用,因为那时候的西裤都是比较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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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会从比较紧的西裤里凸起那包东西的形状,有可能是因为那时候的男人内裤都是很宽松的,多半都是宽松四角大内裤,就因为内裤很松,所以没办法捆住内裤里的东西,所以在穿上了比较紧的外裤的时候,那包东西的轮廓就露出来了,当年还很少见比较紧的内裤,男人更罕见所谓的三角内裤,可能因为当时的男人通常在家就只穿着内裤,内裤如果太紧或是太小就不舒服了,而如果穿着三角内裤,也不方便出现在一家老小面前,所以当时的男人,特別是爸爸们,就像约好了一样,穿的都是宽松的四角大内裤,而且几乎都是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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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爸爸从西裤里鼓起的那包东西很大,这和许爸爸端正的五官形成奇特的对比,因为许爸爸算是英俊的男人,硬朗的眉毛,挺拔的鼻子,搭配成兼具书卷气和粗犷男人味的样子,而且还是当年罕见的大学毕业生,这样儒雅气质的男人却从裤裆里鼓起饱满的一包,有种说不上来哪里奇怪的不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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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去许念祖家里玩的时候,都会看到他的五个姐姐,许同豪排行第六,是家里面最小的孩子,这种姐弟组合在当年很常见,这显然是因为许爸爸要生儿子,但许妈妈却一直生的都是女儿,所以只得一直怀孕一直生,直到生出许念祖这个儿子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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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许妈妈生了六个孩子,但看起来却不老,而且身材维持的很好,很瘦,蓄着清爽的短发,穿着娃娃领的薄衬衫,搭配着一条过膝的裙子和黑色的包头鞋,看起就像个小学老师一样的有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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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爸爸和许妈妈就像是一对模范夫妻,许爸爸每天早晨出门到厂里上班,许妈妈就在客厅的裁缝机前面缝补衣服,每次到许家玩的时候,许妈妈都会亲切的招呼,只不过在那一天,许爸爸和许妈妈都怪怪的,不但许爸爸满脸的失魂落魄,就连许妈妈都神情恍惚站在院子里把许念祖给叫回去,然后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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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蒋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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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公就是蒋介石,但没人敢直呼名讳,大家都是称为蒋公,在那个年代如果胆敢直呼其名称呼蒋介石,就会....不知道,因为没人真的敢这么做,所以其实也不知道如果真的做了会怎么样,就算不知道会怎么样,还是没人敢这么做,如果有哪个孩子胆敢把蒋公叫成蒋介石,必然会得到父母的一巴掌,至少也会得到严厉的训斥,之后就不敢再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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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公,蒋介石,死了,在前一天的深夜,但报纸并不是这样的用词,报纸的措词写的是”总统 蒋公昨夜崩殂”,大人的世界好像也跟着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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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所有的电视和广播电台都停止了娱乐节目,打开收音机听到的都是哀乐,大炼油厂宿舍区的爸爸们和妈妈们都在手上绑了块黑色麻布,这是做为戴孝的标志,小孩子们在白天不再被允许跑出去玩了,就连在家里玩都不能声音太大,总之,每个大人都是愁云惨雾的苦瓜脸,孩子们当然也感受到这种异状的氛围,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调皮捣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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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降临之后的宿舍区,一栋一栋整齐排列的日式平房虽然都亮起了灯,但再不复先前晚上家家户户都会搬出板凳坐到院子里闲聊,更不见孩子们吃了晚饭就跑出来在外头玩耍吼叫,就连电视机或是收音机的声音调到了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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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如此,日常生活还是得过,仍然可以听见隐约的炒菜声,可以闻到从屋里飘出的油烟味,也可以从日式平房的窗户里窥见一家大小围在圆桌前面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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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日式平房,很容易从窗口窥见里面的情况,因为窗户都开的很低,而且很大,木头窗框的窗户多半是横向推拉式的,玻璃都是透明的,当年很少人会装窗帘,如果顾虑到隐私问题,多半就会在玻璃贴上报纸,但贴报纸的人还是很少,这毕竟太奇怪了,显得偷偷摸摸见不得人,所以逐渐的就有人把窗户的底下几个窗格换成了不透明但透光的毛玻璃,但就算换成毛玻璃也很少把整扇窗户都换了,最多就是换了最底下的几个窗格,而窗户上头的窗格玻璃仍然是透明的,这样一来路过的人就不会直接的看见屋子里的情况,虽然只要踮起脚,伸长了脖子,还是可以看见,但不会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偷看,毕竟这旁边都是路,随时都有人路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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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把玻璃弹珠借给了许念祖,一直都没机会去把弹珠要回来,在家又憋的发慌,只好趁着半夜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去许念祖的家里跟他要回弹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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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是那是晚上几点,街灯都熄了,整个眷属区的路都是黑的,所幸没什么云,靠着月色以及适应了黑夜的眼睛,还是能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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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摸摸的只穿了拖鞋就跑去巷子头的许家,一路上所有经过的窗户都是暗的,就连许家都不例外,矮树栽成的墙,铁门是关起的,里头的屋子,窗户里头都是黑的,纱门和里头的木门也都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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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到房屋侧边一条狭小的通道,可以通往后头的巷子,屋侧是整片的墙,这应该是客厅的位置,再过去的墙壁末端有扇窗子,那里应该就是许爸爸和许妈妈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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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窗子是黑的,位在房子的后端,再往通道里走,就到了房子的后院,矮篱笆里头挂着两根空荡荡的竹竿,后院的里侧还有间另外搭出来的小屋子,里头倒是亮着昏黄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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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屋子是在后院里头,除非翻墙过去,否则是靠近不了的,虽然有扇窗子,但那个窗子很高,而且很小,显然只是一个气窗,从那个透光的气窗里可以看见飘出水蒸气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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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时候,小房子的门打开了,水雾一股脑的从门里冒出来,有个男人拿了个脸盆走出来,只穿了白色汗衫背心和宽松白色四角内裤,脖子挂了条白色短毛巾,是许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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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爸爸面无表情的关了灯,走到后院的竹竿前面,把白色短毛巾挂到竹竿,就走进屋里,过没多久,卧室的窗户就模糊亮起晕黄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