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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言情] 直人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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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16 16: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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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无语。我们走不出这样的一个充满情欲,伤痛和矛盾的窠臼。2 t0 }+ x3 u# w9 k) `) [
但我一直爱你。我的身体,我的精神。一直爱着你。' m" t8 U# }. b* j5 ]) E
这篇文章非我所写。但与我们的爱共鸣。) X& {9 L( g8 l  A3 |& s" q( R
                                           ——yuez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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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人森林 0 s" Q5 z+ H/ H+ J: C5 t
  ——送给所有的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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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点钟的时候下起了细屑的小雨。操场上仍旧有一群人在那里打着篮球。王青彦眼尖,站在教学楼前的大台阶上,偏着头望过去,马上认出林健一的身影。他们是同班的高一生,又是同一个宿舍,化成灰也认得出来。他走过去的时候,健一看到了,便笑着挥出手臂来招呼他。他也朝健一笑,很自在的样子。他看上去并不高,一米七出头的个子,体型是瘦的。五官虽然没有特别出色的地方,但是组合在一起却十分舒服和干净。婴孩似的黄茸茸的毛发,脖子后面留了一个鱼尾巴,两边尖尖的,倒也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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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3 c+ ~% ~) y5 |% T" G  他看到有一个隔壁班的高大男生——总有一米八五吧,和健一在一起打球。青彦从来没有和他打过招呼,但是他知道他叫罗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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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q& W7 w/ H1 v$ ~' g9 K   罗永。呵呵。想到这个名字就好笑。怎么会取这样一个奇怪名字的?除非是他父母水平太低,连普通话也不懂念。很帅的一个家伙。柔软的短发蓬松地竖起来。眉目好看,笑容很灿烂。对于“这一类”的人物,青彦一向是很注意的。这是年轻的通病。但是罗本人对自己的魅力似乎意识不到,或者并不以为然,总之,仍旧是一个毫不张扬的好学生。青彦却觉得这正是他可爱的地方。有时候,青彦会用一种很不符合自己年龄的眼光来看人,这时候,他就用一种自以为成熟的语气在心里想:这年头,像他这样漂亮而又规矩的孩子简直不多见了嘛。过了许多年,他又想起这句话——他最初对于罗永的这样的评价,不禁哑然失笑。那时候罗随他堂叔出逃在国外,而他还在国内的大学苦熬着,完成他精练而沉默的蜕变。他已经失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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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J8 q6 y/ S/ t# n( z- \- e' E6 R   雨越下越大了起来。青彦本来站在木棉树的下面,看他们打了一会儿球,这时候正准备走开,突然听到罗永叫了一声“小心”,那颗沾了泥水的篮球已经扑面撞了上来。球的余力不知怎么那么大。他倒退了半步,耳朵里嗡嗡地响。罗永忙过来扶他,抱歉说:有事没有?健一吃吃笑着说:这下好,他中午才洗澡的,害他又要再洗一次了。青彦头晕晕的,嘴上只说没事。他脸上沾了脏,用一只手胡乱抹着,抹下来一手的鼻血。罗永忙拿出纸巾来给他,说:这样,还是我和你到医务室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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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好,那你们走吧,我先溜了。健一说完,转眼抱着球跑了。青彦说:头很晕。罗永便扶他往回走。他和他挨得很近。罗永本来在雨里打球,衣服都半湿着,脸上和敞开的领口处发红的皮肤,淌着水和汗,边走边蒸腾着一股清湿的汗味。青彦这时感到有点飘飘然。他的手臂碰着罗的皮肤。他感到罗的身体是那么热,而他的身体是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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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以后罗永就认得他了。路上遇到了互相打招呼。下课的时候出来透气,碰到青彦也倚在栏杆上无聊,也能说上一会儿闲话。青彦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流鼻血呢。罗就说:我还是第一次让别人流鼻血呢。他对青彦抱怨高中生活原来是这样的无聊,社团都是骗人的玩意,学校为了成绩牺牲了学生了一切。然后靠在那里,望着远处校道上一排排高大的木棉树,露出无限神伤的表情。那时候正是棉絮纷飞的季节,一团团雪一般飘满了学校。落在嫩绿的草地上,更有一种奇趣的风景。棉絮里含着细小的种子,都是些奢侈的梦想。只苦了值日的同学。青彦突然觉得他有点好笑。他看着罗身上名牌的浅青衬衫。他觉得他所有的心事也就仅限于此了。 ! X3 W! Y$ A; ^& G- s3 E
  
# M1 v  M# p, S8 r! f& _/ D# k  有一次健一也在,约罗一起去打球。罗说好的,转身也叫青彦一起去。青彦拐弯抹角推托说:和你们一起打球,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也不知道是说自己不够高,还是指上次的事。健一取笑说:你就别叫他了,就他那样子,都不知道是他打球,还是球打他呢。青彦冲他嚷:胡说!他知道健一一向是这样一种活泼而直接的性格,但是这一次不知为何,却感到有点气闷。健一也是那种富贵而简单的孩子。目光清澈,心地单纯。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表面上虽然和他们很要好的样子,可事实上还是隔着这很远的距离。他这样想,在他那么年少的时候,那才是他所谓的无限的心事。这一年,他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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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彦的家,虽然和学校离得不远,坐车也要半个钟头的路程。学校的集体生活虽然麻烦些,但是他父亲渐晓一定不放心他每天在路上颠簸,也就让他住校了。只在每个周末才回去。说到他的家,那在他的心里实在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楼房是新盖的,家私却都是旧的。照例也配了车房,车房里只有自行车。外头人不知就里,那是永远猜不出他们是穷是富的。渐晓因为多年前学摩托车时严重地摔了一次,从此对这种交通工具便产生了忌讳。自行车太跌价,小轿车又买不起——就是买得起也不能买,以至于出入都是坐三轮车和打的。他父母的收入都不多也不稳定,又这样喜欢开销,简直是所有亲戚里面最潦倒的一家,但没有高处也就看不出低处,青彦不知听谁说过,他们亲戚富有的程度,简直到了流山溢海的程度——总有一些就流到他们这一个低谷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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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T4 C3 P  l  H1 j3 _" k" Z  这正是青彦对自己的家最不喜欢的地方。尽管他手上也拿着那些“难堪的钱”。他是最大的一个孩子,底下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可是都比他小得多。她母亲据说年轻时曾有惊人的美丽。她19岁时早早嫁了,20岁有了青彦这个孩子,身体变了形,从此不敢再生。到三十来岁的时候,渐渐对保养自己的这份事业失去了耐心,身体一年年走样,索性又生了两胎,之后收敛心情,老老实实地向一个凋谢的中年妇女形象靠近。只在偶尔,他看见她一只手半捂着嘴巴无声地笑着,说着自己那句口头禅:真是的!隐约又有一点年轻时风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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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一天回来得有点迟,一进门看到渐晓坐在那里,朝他问道:怎么这样晚?青彦说:有个同学请我吃饭了。王太太站在厨房里洗晚。他们已经吃过了晚饭,桌子上只留了一副碗筷。渐晓说:刚才健一打电话给你了。又补充道:也没说是什么事,我叫他等下再打来。青彦只“哦”了一声。他和健一拐弯抹角沾着一点亲故,从前亲戚群里走动的时候也许见过几回,并不记得;而青彦对于王太太嘴巴里的族谱,一向也不感兴趣。但是他才上了一星期高中的时候,她便说,她的谁的谁的谁也在那个学校啊,而且还是五万块买进去的,叫做健一。他们的家离得并不远。有一次健一过来和他借作业,给王太太近距离接触了,更喜欢得不得了,当面赞得他脸也红了——太太们总是喜欢这一类漂亮而活泼的年轻人的。她过后又对青彦说:这孩子好,活力着呢,一点看不出是常年一个人住的样子。因又解释说,健一的父母常年在外经商,只留他在这边读书,一个人住着整幢大楼。简直是万事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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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i7 q. Z. K$ p  青彦到楼上来,两个小孩都在大厅里。家具是全套红木的,被他们长期无目的地敲来刮去,早已经不成样子了。八岁的男孩青文拿着遥控器,卧在雕花长椅上看电视,正好看到一男一女赤裸着粘住了,在床上滚来滚去。他四顾了一下,指着电视“嘿嘿”地笑了两声。他姐姐青华背对着他在茶几上写字,只扭头往屏幕上瞄了一眼,又低头继续写:笑什么笑,没见过人家亲热啊,乡巴佬?她今年九岁,上三年级了,成天也不知和些什么样的孩子混在一起。青彦不能忍受她这种自以为成熟的恐怖腔调。他朝她怒视了一眼说:发什么神经!转身又去叫青文坐好起来:病骨精!你不起来我打你!青文和他玩,反蹭了他一下,骨碌跑出去了。青彦朝他叫道:小心别让我看见你,我把你从楼上扔下去!心里想:现在的小孩真是越来越不能想象了。其实那只是因为他自己到现在还太孩子气的缘故。他对他母亲抱怨:你也不管他们!但是王太太更关心他们每天上下学是否安全,吃的东西是否合法。就好象她常常在电话里唠叨青彦被单晒了没有,早饭有没有吃。她说得太多了,她儿子便要不耐烦,但是对于他精神层面上的问题,她从来没有深究的习惯,仿佛多说了几句都要难为情起来。她唯一表示心意的方式就是她的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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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 |) e& f) q9 p' L  人说无事可做的时候,往往就是根本不想做。这天晚上健一也没电话来。青彦闷得发慌,躺在床上呻吟着。王太太说:也不出去走动走动,整天坐在家里,把人都坐傻了。青彦说:出去啊?去哪里?我才不想出去呢。她便叫他上健一家里去,不知为何又说: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你认真交过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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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彦站在那门口按门铃,等了好久,却是一个中年女人开的门。他从她的口气和朴素的穿著,料想大约是保姆什么的,所以就没有称呼,只道了声好,说自己是健一的同学。那女人倒十分放心他,始终笑着,告诉他健一在楼上的哪个房间里,叫他自己上去就行。楼上却是黑漆漆的一片。青彦站在房门口敲了两下,门开了一小部分,健一探出头来,吃了一惊:嗳,是你来啦!健一比青彦年长一岁,也比他高出一些。短而黑的头发,瘦而结实,脸上的轮廓线条分明,自有一种坚强的气质,性格其实却很稚气,稚气中又透着稳重。青彦不满道:有什么问题吗?鬼鬼祟祟的!健一道:当然没有,快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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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棕色光的迷你床头灯,把一切照得昏昏沉沉的。青彦这才发现他原来光着上身——那瘦而结实的修长的身材,脚上也是赤脚,只穿了一条松垮的灰色齐膝短裤——也许不是真的灰色,只是因为这灯光的缘故。这样昏沉沉的迷醉的光线!他不由得心里一动。不知怎的马上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一点:这是健一的房间!这是他的房间!他在他的房间里面! * Q8 f8 n# Z6 U
  
4 E$ u# D/ h( l: d" `+ x: t' A& q" o0 ^  青彦随口道:我爸说你打了电话给我。话才出口就后悔了,好像自己是因为一个电话就跑来找他的。健一说:本来想找你去逛街的,后来就忘了。青彦问道:那现在在干什么了?他说在看电影。青彦看见DVD的灯在闪着,便问他看什么电影。健一把电视开关一按,笑说:就是这个喽。电视上一个少女低头在吸吮一个年轻的男人。青彦把嘴一鼓:你看这个啊?健一讶了一声反问道:你可别跟我说你没看过?青彦一点也不愿意表示大惊小怪的样子,便不回答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健一说:沙发上热,坐地上吧,也是干净的。两个人坐在微光里看着电影,青彦不觉脸上热热的。健一朝他道:回去可别告诉伯父伯母——说我带坏了你是一回事,还破坏了我的形象。青彦忍不住笑了:你当我是傻瓜么?又说:我们上初中的时候发过一本什么青春期指导的书,里面说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因为看了这样的片子,接连强奸了几个女人,还判了死刑,可我觉得很好笑,世界上古怪的事本来就多,但是作为一个典型放在教科书里,怎么也像是他们编出来吓唬人的。健一笑说:那倒是。他起身去开了声音,不知怎的忽然走到青彦身后才坐下来。过了总有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他忽然从青彦后面,轻轻把他搂住了。 & [, s% H6 u1 G$ s4 d5 @. w
  
4 k! |+ `* v. A* V6 m: x8 r  这只是一种玩笑,一种亲昵的表现。不过那时候青彦还未真正了解他,脸上更加着火似的烧起来。在昏暗中健一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他的心忍不住地重重地跳起来。他害怕健一感受到他这么莫名其妙的心跳,可是自己却无法伸手去推开他。 ) V. ~4 @$ L2 @, D  }
  
. w' D9 D3 |5 c. T( _1 x第二个星期,健一见了他,依旧很自在地和他打闹。青彦因此也就很快忘怀了,不再去想那件事情。有一回两人走在一起,健一突然勾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问:看见没有?看见没有?可爱死了。青彦视力惊人,朝旁边一看过去,看到一个长头发的白净的女生,个子虽然不高,可是长相细致,圆脸颊尖下巴,夸张的大眼睛里汪着一潭清澈的水,说话间一眨一眨,仿佛有一种无穷的魔力。青彦说:你认识的吗?健一笑说:我哪有机会啊。青彦切了一声,走到前面去了。健一平时在宿舍里讨论女生一向口无遮拦,一副色胆包天的样子,真正到了中意的女生面前,常常又是紧张又是脸红,腼腆得像只怕生的小猴子。青彦这样一想,又好笑又好气:怪不得对我,他就能够那样! 0 {8 O+ p! A9 V$ \" ?
  
: ^! y# U2 X: L, d  到了星期五那天放学,青彦又看到了那个可爱的女生了,根据健一不厌其烦的铺叙,他记得她的名字叫X,也是高一新生里的出名人物。不过这一次,和她在一起的是罗永。他还笑着牵着她的手。他比她高出那么多,使她看上去更像一个受宠溺的小孩子。怪不得,青彦总有好几天没看见罗永了。他心里正有些怅怅然,被健一从身后拍住了肩膀,吓了一大跳。健一看着前面两人,只说:这小子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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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来对罗永的印象是特别好的。可正因为这样,这以后他就没有主动去招惹罗永了。下课的时候也很少出去,不像往常一样,装作不经意地倚在走廊边等他。青彦这一来过得更加索然,连健一的笑话故事也觉得乏味,逢到周末便早早坐车回家。有一次他回到家,一进门感到气氛有异,连楼下的灯都没开,果然听到王太太闹脾气在客厅里骂人,连饭也不做了。渐晓有一桩生意缺钱进货,就把王太太的一笔钱拿去补窟窿,货赶出来让人白白赊去了,连定金都没收回来。王太太每到这种时候就展现出她惊人的记忆力,把他们结婚十几年来渐晓所做的荒唐事和自己所受的委屈按着时间先后一一罗列。她总喜欢说“我就知道”“我就料到”这样的话,以表示这个家如果由她来当肯定是两样的。渐晓窝在房间里装睡觉,两个小孩和他拿钱跑到外面去吃了,王太太高着嗓子朝那房门喊:我就是赖着不嫁人让娘家养我一辈子,我也要好过在这里受气!眼睛里的光一闪一闪的似乎就要掉下泪来。这是惯有的事,而每次都是她自动地好了,青彦真要安慰她,恐怕她一时又停不下来了。他洗了澡,自顾在楼下厨房里煮面条吃,一边断断续续听着王太太在翻那千篇一律的陈烂的旧帐,越吃越觉得憋闷,上楼来拿了一串钥匙,朝坐在黯光里的母亲说:妈,我过去健一家里。王太太凄惨的语气突然恢复正常道: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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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 i! R8 M2 N  青彦一见了健一,只说:我家里吵架,晚上住你这里了。健一说好,乐意得很。这一次他们就一起去逛街,上游戏机室。健一教他玩跳舞机,他怎么也学不好,健一模仿他们老师的语气说他:这个学生怎么这么笨啊,怎么考上高中的?还说他是色盲,看不见屏幕上的颜色。青彦便撤下来,看他尽兴地跳着,背心后面都汗湿了,周遭嘈杂的人声和游戏音乐。青彦本来很少出门玩的,特别是到这么吵的地方,可是这一次觉得十分放松,尤其因为他是和健一在一起,而健一在他眼里其实只是不需要防范的天真未泯的一个小孩子——尽管他自己其实也可以这么形容。他们到很晚了才回去,因为是周末不必担心第二天睡不醒,在健一的房间里他拿着遥控器转台,看到健一只穿一条沙滩裤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便问他要哪个房间给他睡。健一把擦头发的毛巾拿下来贼笑着:当然和我一起睡了,别的房间没人住的,被单都收了。青彦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只回头沉默不语;等健一吹干了头发,两个人赤着上身并排躺在一张床上,手臂贴着手臂,这才觉得脑海里心驰神往,仿佛早晨的阳光落在荡漾的水面和摇晃的树枝上,变幻出层叠的光影,又像给人拿毛球子轻轻地挠痒——他本能地兴奋异常起来。健一因为太累很快地入睡了,他转身在微光里看着健一的身体,看他在夜里安静的表情,看他孩子似的把双手夹在蜷上来的大腿之间。他翻身过去背对着健一,动来动去只是睡不着,冷气机太得过大了,呼呼地轻响着。他正要起身去拿遥控,健一熟睡中忽然翻了个身,把他抱住了,一条腿也溜上来,缠在他身上。他只觉得有些眩然,心中反而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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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g4 g! a. J; h/ Q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触一个人,一个男孩,一个男人。多年来有着那么强烈的自我意识,使他对于自己这样的特性已经不容质疑,但只是这一点微妙的肉体上的证实,第一次,仍旧觉得不可思议。黯光暖然,他看到自己的脸绰约地反映在对面墙边的梳妆镜里。青彦简直有点不认识自己。然而在这样的昏暗中,他轻轻抓住了健一的手。 5 ?; s+ P& L; m0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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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两个人的关系,这个插曲显然没有引起任何的变化,至少表面如此。他们是不可能互相误会的,有也只是浮光掠影的一点怀疑--那是青彦。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富有余力,即使无望的东西也可以无端生出信心来。但他毕竟是明白的。他反正对自己的未来幸福看不出任何的凭据,对于这样的事情也就无所谓了,不像那种拿准了幸福的人,凡事都斤斤计较,誓趋完美,他不能。也知道健一也是不会了解他的。有时在宿舍,他听见健一在电话里对母亲讲话,语气悚然发嗲:妈咪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突然又变成一个撒娇的小孩子。想起自己虽然常常和家人在一起,关系还远不如他们这样分隔异地的,无形中的疏离感又多了一层。 # R9 U( G: c)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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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学校每到周五的下午总是少上了一节课,为了方便要回家而路途又远的同学,期中考以后这个便利也变得不实在了,因为开了语数外三个主科的基础补习课,让底子差的人可以自行选择。有一次青彦去上数学,闹哄哄地整个多媒体室都坐满了,他帮一个同班同学占了一个位子,到上课的时候,他朝那门外张望,人还不见来,反而看见罗永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罗一看见他旁边的空位,他马上就把上面的一本书拿掉--似乎这个位子本来就是他为他留的。青彦说:我同学没来,你坐吧。因为前面确实没有位子了,后面呢--但他知道罗有轻微的近视,也不戴眼镜。罗笑着问他说:怎么你也来上课?意思是他这样的优等生,乖孩子,怎么也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青彦说:我期中考考差了,不过那也是因为我数学本来就不好,一松懈就落下来。罗说:哦,松懈了,那成天都胡想什么了?青彦朝他泯然一笑:想你啊! . j  r, f2 T% S) F. c2 [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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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起听课的时候,罗永拿试卷上的题目问青彦,让他也觉得很吃惊,好象罗永这半学期来简直什么也没学过。怎会这样呢?青彦耐心地给他讲解的时候,罗总会把一只手臂伸过来搭在他肩膀上,整个身子朝他俯靠过去,大概因为长椅上本来就尽可能过多地挤着人,天色又暗,他的视力又不太好。但这时候青彦便感觉自己的身子抵着他的身子,感觉到他厚实而温热的胸前,甚至他轻微的呼吸,蓬松的头发挠痒似的掠过自己的额前,身体散发出淡淡的汗气。青彦忽然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他发觉自己的脸已经烫了。罗问他:怎么来得那么早?青彦说:我们前面是体育课,少玩点就可以了。因此罗就叫他以后都帮自己占一个位子。这以后青彦就常常和他周五坐在一起上课,把先做好的卷子借给他看,偶尔在上课的时候给他解析--在每次一周的末尾,本该是万分期待放假或者回家的时刻,突然就改变了意义,变得珍稀起来。他虽然知道这样莫名期待的感觉是不济的,但也未尝不能自得其乐。然而有一次,他等罗永等了半天也没来,忽然觉得内心空落--旁边那个位子也是一样的,还有尴尬的地方,好象已经这么拥挤了,他却一个人霸着两个位子。他到了下课莫名其妙地跑到球场去,果然看见罗和健一在那里打篮球。他大声喊了他们一声,跑下场去和他们一起玩,但是他终于感到有点枉然了。   S) r7 Z1 T( @% m: \  H( T( @* i+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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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已经是初冬了。然而南方是没有冬天的,到了十二月上仍旧是绿的绿,红的红。只有木棉树开始疯狂地掉叶子了。有一天他醒来去出早操,迷迷糊糊地望上去,头顶都是一片片光秃的枝桠,横错地分割着天空--冬天里日短夜长,六点多钟的天仍是昏黑凄迷的。他心里吃了一惊,仿佛那树是一夜之间掉光叶子的。在海滨城市潮湿的冷风里,自有一种荒凉的味道。然而当冬日里可爱的阳光照射下来,金黄的落叶上闲懒地晒着金黄的光,一切便镀上了某种迟疑的温暖,莫名的微妙的感动也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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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学校本来有一座矮矮的后山,这时候山上也铺满了厚厚的一地叶子,甚至在晴朗而无人的傍晚,也可以一个人躺在小山坡的树下看天,耳朵里听着恩雅明净的声乐。有一次他沿着小道走上山来,走到半途听到小树丛后的声响,就忍不住走过去看个究竟,谁知道碰上的正是罗永和X两人。他看见他们的时候,罗永解开了上衣整个人正平躺在地上,X两个手肘撑着地趴在罗身上--她的脸迅速地火红了,然而突然地站起来,往另一边跑开了。罗也不去追她,自己起身整理好衣服,边朝他这一边的方向走来了。青彦本该马上走开的,装做要上山或者下山,以表明自己绝不是有意偷看他们的意思。可是他一时愣住了,竟没有想起这一点,等罗看见他的时候,心里已经凉了半截,尴尬得说不出话来。罗先是一怔,又朝他微微笑说:全让你看见啦?青彦道:没有的事,我刚要上山去呢。罗问他:一个人?就你最有闲情了。青彦下意识地觉得这是嘲笑的话,虽然他也知道这不可能,他笑道:我是无人作伴--他原想赌气说“比不上你”,罗永打断他说:那我陪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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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觉得罗看他的眼神有异,带着温软而徘徊的--也许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引起的错觉。然而因为刚才的一幕他心里的惋惜似乎更深了,他从一开始便是对的吧,不应该再招惹他--然而却不能使自己不遇见他。他们两个人并躺在木棉树林里,罗永竟突然扭头看着他说:其实,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也不是……青彦知道这个“我们”是指罗自己和X,却不知道罗话里的意思。他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沉默着,然而罗这一次仿佛有意向他倾诉似的又说:是她约我上来的,她可能以为我会主动的吧,但是你知道,我不想那样做……青彦想了想,竟也马上明白了。只淡淡道:哦,真的么?……X那样一个女孩子,看上去真想不到……罗于是说:那也没什么吧,也不能说她不好……青彦笑道:她没有不好,那是你不好了,让人失望了。罗永道:你这样说,好象也有道理。两个人都笑了。他忽然觉得罗永很奇怪--仿佛根本没有将刚才和X尴尬的一幕放在心上似的,竟然还在这里和自己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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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彦随口问道:你的数学做好了吗?罗永呵呵一笑:明明是在这里偷懒,却还要惦记着学习的事情!又说:这样可太累了。青彦道:哦,我在你看来是这样一个人么?他停了一停说,那不一样。罗永问:什么不一样?青彦道:我和你不一样。别人都以为我不过是那种被父母惯坏的孩子,其实很多事只是我不说,别人也就不知道罢了,就连在家里,我爸爸妈妈对我虽然好,可他们从来也不过问我心里想什么。罗永道:那也不一定。也许是因为你父母觉得太了解你了。不过父母都是那样的,他们习惯把自己的孩子看得太简单,但是无论如何总是希望他们好的。青彦问他:那么你父母对你一定太好了吧?不,罗马上答道,也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仿佛很想告诉他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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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K: F& F. N7 J 后来倒有一次周五下午,青彦去找罗永拿一本急用的资料书,以便回家可以看。罗已经回家去了,他打电话给他,罗叫青彦直接上他家来拿便行了,反正青彦要去车站,顺路。罗忘了说地址就挂了电话,青彦也没有再打去,到隔壁罗永的班上随便借了一张通讯簿,按着上面的家庭地址七拐八弯地找过来,心里只觉得纳闷:像罗那样的有钱人家,怎么可能也住在这种小区里?之前刚刚下了雨,雨缓了,青彦站在阴暗的骑楼式的过道下,小路上积着浅浅的一大片污水,不远处站了一个路灯,暗黄的灯光反映在水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背着书包啪嗒啪嗒地踩着水跑过去,后面追着一个妇女恨道:你再跑!等下回家叫你好看!两个人一先一后地跑过,那光线忽闪忽闪的;过了很久仍听得到小男孩咯咯的笑声。- J' w6 T9 {& U3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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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第一次到罗家来。一个系着围裙毛着头发的中年太太给他开的门,青彦说:你好,我是罗永的朋友,他在么?他没有称呼她,因为他根本想象不出这个朴素的女人会是罗永的母亲,冒冒然喊了“伯母”,恐怕要尴尬。女人朝他溜了两眼,非常和蔼而热心地说:你找我们罗永啊?快先进来吧!忙开了灯,让青彦坐到小客厅里,回头朝楼上大声喊道:阿远!阿远!快叫你哥哥下来,有同学找他呢!原来真的是罗太太,她口里的阿远,必定是罗永的弟弟了,倒没听他提起过。青彦四下看了一看,虽然还算是殷实的人家,但是和他想象中的情形已经相差太远了。 6 w: ~' j8 a2 K: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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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太太笑着叫他先坐着,转身钻进厨房端了饭菜出来放在客厅旁边的方桌上,边向青彦问道:弟弟,顺便在这里吃饭吧?--长辈的把男孩女孩叫作“弟弟”“妹妹”,是本地人的习惯,表示亲昵,好感。青彦说不了,罗太太仍旧走过来坐下道:和我们罗永很要好么?青彦“嗯”了一声,罗太太感慨道:我倒是难得看到他有朋友,尤其还是能上门来玩的,一个人太孤僻了,也不好!青彦不好意思说明自己只是来拿东西的,只笑着,一来想不出罗永有哪里“孤僻”的,又觉得罗太太仿佛有意和他攀谈,故意不去催罗永下来,着急自己等一下回家又要很晚了,他问了一声“罗永呢”,罗太太方恍然,朝那楼上吼道:阿远!你聋了是不?让你叫哥哥下来呢!马上有一个也是高高大大的身影啪嗒嗒跑到楼梯口,那男孩抱怨道:妈,你又犯胡涂了,哥哥这星期还没回来过呢!罗太太“哦”了一声,又想起来问道:他不是说今天回来吗?刚才我听到楼上说话的声音是谁来的?男孩似乎有点不满:那是我同学!这时才看见一个中年男人从厨房里走出来:不回来就不回来,你管得着他么?他心里什么时候有这个家了。罗太太因为有青彦在那里,忙说:你吵什么吵!青彦忙借故退了出来,走在路上踩到污浊的积水,心里只是想不通。7 b  T  r/ R% E3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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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彦是在接下来的那个周一晚上碰到罗的。因为周末家里的一点事情,他心里烦躁得很,就没有去上自习,一个人有些呆呆地,坐在学校三声湖的湖心亭。关于这个湖名称的来历他也不大清楚,但是有一回别人告诉他说:三声湖,就是临毕业的时候,一定要在这里大喊三声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解释得也可爱。湖边有一圈稀疏的杨柳,年年长长了被剪掉;映在路灯虚弱的光线里,仍然有一种绰约的味道。他借着光查看水里的鱼,这时忽然感到有一个人走了过来,坐在他旁边。  & l6 S9 Q/ ?2 t
  
1 S5 P. g: o2 F/ a7 S 罗永把一本书递给他说:你怎么躲在这里?我要还书给你,怎么也找不到,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青彦说:你打完球,要回家了么?他远远看见罗黑色的摩托车停在校道旁边。罗说:那天,我怎么等你不来?青彦笑道:你都没告诉我地址--不过,我去过了……这样说,仿佛在等他主动解释。罗倒怔了一下:你去了吗?马上又明白过来似的,说:哦,我本来的意思是,叫你上我堂叔家里来。青彦除了诧异,本来还想诘问他“你不是明明说‘我家’的吗”,不过这毕竟太唐突了,也许那只是口误。但是罗永真的自己解释起来,朝他说:你没听说吧?其实我是从小就半过继给我堂叔的。因为我堂叔是不育的,我爸爸又有两个男孩子,后来就常常让我住在堂叔家里,等于是两家一起养。我堂叔家和我父母家里的差距,大概你也猜得出来。那时候我还小,当然是喜欢好玩又有人宠的地方,渐渐地就对原来那个家有了抵触情绪。我爸妈当然也不好说什么,但是现在我长大了,很多事情也渐渐明白了。  ( m; Y/ A# Y" t%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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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彦听到这里便说:可我听伯父的口气,好象你现在很少回去?罗朝他讪讪笑道:我也知道这么做不对。可是这么多年以来,我在家里和他们已经变得很矛盾了。我爸爸虽然总是说一些气话,可是心里还是偏向我的。他一直希望我能自己考上好的大学,能够自己有本事,这样以后再来帮助这个家,也就不必让别人说闲话了。以前,我爷爷也是这么鼓励我的--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觉得这个家是和蔼可亲的。我在我堂叔家住久了,养成那种富贵的派头和什么都看不入眼的口气,改也改不过来,这常常让我家里的人不舒服。尤其是我弟弟,明明是两兄弟,差别却那么大,心里当然很委屈。我买衣服和手机给他,他也从来不要我的,渐渐地无话可说,那么疏远--他们常常怪我不回去,可我也常常觉得那个家根本不像自己的家。爸爸不说话,妈妈一来就喜欢唠叨,话里总是不经意地提醒我的责任,好象怕我把这个家忘记似的。  6 a0 O4 g5 J4 z# v1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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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彦忙说:你这是气话。上次你不也说了吗,做父母的,无论如何总是为自己的孩子好。罗永说:我知道。可是自从我爷爷一死,我在家里几乎就没有一个说话的人了。学校很多人以为我是择校生,其实我是自己考进来,因为那是我爷爷的希望。后来我真的考上了,才上了几天高中我爷爷却死了。所以那时候打击真的很大,心里很茫然,突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竟然人可以这样突然死去的话,还要其它的来干什么,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成绩已经很离谱了。我爷爷一死,我就很少回家了。有一次我爸爸突然打电话来叫我回去,我跟他说这个周末要去海边玩,下次再去,他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吧”,然后就挂了电话。那时候,我才觉得我真的是伤了他的心。  : Y. T9 I* F- {8 S( p
  
6 _- p: I; k0 P: |4 G1 s6 C" J 罗一口气说了这些话,连自己也觉得差异,仿佛根本没有经过考虑,是随口就告诉青彦的。罗朝他释然一笑说:这些话,你还是我第一个告诉的人。因为有风,枝叶沙沙地响动,从一边响到另一边,罗的脸迎着微光,风吹得他的头发和身后的柳枝飞舞,有那么半秒种的时间里,青彦不觉心里一动。他想了想说:真的,我以前倒没想到。罗说:那很自然,也许我自己喜欢逃避现实,别人也就看不出来。青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很明白罗的意图,也许他只是需要找一个合适的人,把这些话一古脑倒给他,而不需要任何于事无补的回应甚至安慰。他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他自己。但是从某种角度来说,青彦是最能够理解他的人,这也是青彦另一个诧异的地方:自己和他,竟有着那么相似的背景。仿佛是无形中的一种默契。  4 F1 D0 B: J3 m  @5 Y7 H
  
# T  v9 `3 m8 r2 s 这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青彦看到他身上还只穿着一件球衣背心,就问他说:你的校服呢?罗说:刚才出来打球之前,放在教室里面了。青彦看他有点瑟瑟的样子,大概刚才打球留下来的余温,这时候已经散尽了,也没有多想,就把自己身上一件浅灰色的毛衣外套脱下来递给他:把这个穿回去吧。罗笑道:我穿了你的衣服,那你穿什么?青彦起身道:我两步就走回宿舍了。你还是快回去吧,等一下要下雨了,骑摩托车吃了风很快就会着凉的。在暗中,罗一时拉不上外套发涩的拉链,青彦走过去帮他。那么几秒钟里面两个人靠得太近,忽然产生一种暧昧的气氛。罗也觉得了,怕他尴尬,忙伸手过去说:好了,我自己来。罗乱中握到青彦的手,忙笑着岔开道:好象只小了一点点。青彦说:这还是我买大了的呢,当初买的时候没看清楚。--没看清楚也有没看清楚的好处。  # A/ Q( V, z8 R* m
  
% R$ k. ]8 d" S7 ?( C; f 第二天青彦坐在教室靠窗的位子上望出去,罗永正靠在栏杆上和别人说笑,身上还穿着那件浅灰色外套。罗发现了他,朝他笑着使了个眼色,手往他桌子下指了指。青彦低头往桌肚子深处里一摸,摸出一个白色塑料袋,拿出来是一件天青色的长袖V领棉衫,还有一张小纸条写道:衣服我很喜欢,就不还给你了。我也有一件衣服买得太小,正好和你换了。青彦忍不住呵呵一笑,正好健一走了过来,问道:又发傻啦,什么事情?青彦道:没什么。一面把塑料袋哧啦哧啦塞到书包里去,再往外望时,罗已经不在那里了。  * g% Q( d- O# K) v
  
5 L0 H# ?; D. d6 `9 _% R2 ]8 t) N. o 那个周末青彦背着书包走在校道上,罗骑着摩托车从后面赶上来问:去哪里,我送你?青彦道:这可是你说的?罗笑说:我还能骗你吗?上来吧。青彦道:算了吧,我可是要回家去的。罗永道:那正好,我还可以上你家看看呢。青彦只当他开玩笑:真的不用了,我家很远的。罗仍旧催着他:快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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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a# R3 I5 U$ |6 J3 I* i9 d 当冬天已经越来越深的时候,青彦两手抄在口袋里穿过校道棕榈树下斑驳珍稀的阳光。他对于时间和季节的变化有着敏锐的知觉,每当他感到这种变化的时候,回忆总会随着对应的时光的特征而浮现。这使他常常有一种错觉,当生活中的某些细节发生的时候,总疑心那是曾经发生过的--甚至不止一次,或者是在梦中出现过呢?也许这只是因为本身现在的日子太单调的缘故。有一次他在路上碰到罗永。罗正背着个大书包,站在一棵树的落叶里,对他笑。他于是疑心他们是很久以前就相识的。是的,很久了的。这种感觉,和他曾经某夜在健一安睡的怀里所获得的陌生感,完全是两回事。他们只是故人重逢。  0 [; P7 Y' q- W) h; R6 O1 I
  
6 P7 G( ]1 M& P: M' m( ?" P 罗那一天傍晚送他回去。青彦的家坐落在郊区,那一带的治安又不好,青彦便不敢多留他。罗才一走,王太太笑着溜进青彦的房间问:你这个朋友,可是姓罗的?青彦扑哧一笑:你这也知道的?王太太道:这有什么?本市地产大亨的儿子,上次我在你舅公的寿宴上就见过了。嗳,你们倒是怎么认识的?青彦不耐烦道:你就别管那么多了,交个朋友罢了。他心里想:原来罗在外边一直是以他堂叔儿子的身份出现的,从罗家看来,他堂叔可能也没帮他们多少,怪不得他和他家里的矛盾已经是那么深了。  % g1 u; X6 z. j7 J
  
# D; }5 n0 f' s9 b 青彦再碰到罗永的时候,罗朝他笑道:其实你家里倒挺热闹的。青彦说:热闹什么,光是那两个小孩就能玩死人了,我妈还深更半夜找人来搓麻将,乒乓乒乓连觉也不让人睡。我以前天天住在家里那才恐怖呢,火起来朝她大喊大叫。我说我以后考不上重点高中就找她算帐。她说,就算我考不上,她托关系把我托进来,要不然买也把我买进来,我可不信她。罗永随口道:你家也挺宽裕的嘛。青彦突然语气一变:宽个屁,还不是拿人的手短!罗惊讶道:怎么了,生什么气?他虽然这样问,其实青彦那个家族和他堂叔生意上频有来往,他多少也听说一点。罗于是对他说:那也是大人的事情。你这么懂事,以后不怕自己没本事。青彦道:真是这样就好了。我爸爸嘴上虽然不说,其实心里还是很指望我的。你也看到了,我那两个弟妹还那么小,可是爸爸妈妈又喜欢挥霍,真要负担那个家,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整天好象很努力的样子,可是将来的事情还真不愿意多想。罗朝他一笑,把手臂伸过来搭在他肩上说:不愿意想,那就别想了。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青彦望了望他,心里也想:谁知道呢?他说到这里,其实还有一件最重要的没告诉罗。是的,他弟妹还那么小,以后他父母对于儿女婚姻问题的关注必定就会集中在他身上,那时,又会是怎么一种情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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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时候,每年照例要有一小段时间寒流南下,温度降到接近于零,虽然不至于太低,然而因为沿海城市常年潮湿的风,有时还夹杂着毛毛的水气,白蒙蒙的一片,似雨非雨,以一种无孔不入的状态,冷得彻骨。青彦这天在密封的教室里坐久了,忍不住要出来透透气。走廊上瑟缩着一群男孩子在那里说笑打闹,青彦正倚在那里,健一走过来就把他搂住了。这原是极平常的事情,况且男孩之间也常常这样闹着玩的,然而这次偏巧罗永迎面走了过来,青彦心里就有点突突的。他两只手抄在衣袋里取暖,健一也把手从后面伸进去攥在一起。罗朝他们瞄了两眼,笑说:可给我捉到了,我也冷啊。健一把头放到青彦肩膀上说:这可不能给你,他是我的了,你要啊就找X去。这时候铃声刚好响了,罗没说什么,转身就走回自己的教室去。青彦道:说这个干什么,他和X早就吹了。健一“哦”了一声:我不知道啊。 % U2 i5 h9 g  M5 o.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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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彦看了看健一,忽然觉得自己和他常常有这样身体上的接触,而对于罗永虽然推心置腹却反而遥不可及的样子,因为罗本来是那么沉默和内敛的一个人,仿佛是走在路上看见那衣店里裹着皮子的模特儿,又温暖又冰冷,隔着薄薄的一层橱窗玻璃,和自己互相对望--有那一层薄而坚固的东西横在中间,始终还是不能被捅破。他看见了,却触摸不到他。 5 D3 V- V; K- n- |/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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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只是一点小疙瘩。罗知道他们都是喜欢这样玩的,也就没想太多,这一阵还常常来找青彦。除了数学,大概就是一起去打球,吃饭,或者骑着摩托车在市区里兜转。有一次他们上后山去,那天的天气倒是很晴朗,山上人也不少。罗有一个新手机,叫青彦拿着帮他拍照,又帮青彦拍了几张。罗说:不如一起吧。于是找了一个背HELLO-KITTY书包的小女孩帮忙。两个人坐在一棵凋零大树下的落叶上,身后是蔚蓝蔚蓝的天,小女孩嘟起嘴叫道:拍照耶,给点表情嘛!罗笑了笑,伸手搂住青彦的肩。这是他们合拍的唯一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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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0 B0 G* x& i# [  ]$ B" r 那之后有两天的天气突然又降温了。青彦晚上才刚睡下去,健一在上面把自己的一张被子呼啦披下来。青彦问道:做什么?健一两三下就爬下来,钻进他被窝里说:冷啊,被子不够,一起睡嘛。本来也是小事,但是健一依旧习惯性地要搂着他睡觉,甚至在刚刚躺下去还是清醒的那会儿,玩闹儿地摸索他的身体。青彦给搞急了,也去回应他的,这样折腾一番,只剩下自己如何也睡不着。青彦早晨黑着两只眼圈站在宿舍楼下刷牙,突然瞥见门外罗永背着个书包走过去。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泛起一种少有的伤感。这样过了几天,罗突然问他:你们宿舍的人经常睡在一起么?青彦随口说:哪里有?罗又说:我以前不知道你和健一是亲戚,你常常在他家住吗?青彦说:是有过几次。罗顿了顿,说:青彦-- 他问:怎么了?罗说:其实我有件事没告诉你!青彦听见这句低沉的话,心里先吃了一惊,不吭声等他说完。罗接着道:我从小有一点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你不知道的--说到这里却停下来呵呵地笑:算了,以后再说吧。青彦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好象站在太阳下突然想打喷嚏,啊啊作势了几声却又没有了,心里少了点什么。但是从那天起罗却变得冷冷的,青彦只当他是心情不好,或许家里有什么事。他忙着准备期末统考,考完试走出学校,突然发现学期已经结束了。过了两天打电话去找罗永,却回说已经和他堂叔旅游去了。青彦闷了一阵,又到健一家去,却在门口看见他和X手牵着手,纳闷两个人不知何时好上的。青彦对X虽然有点偏见,但是已经到这地步,他也不可能跑去对健一说什么。这是自然的,哪怕他们两个人发生了关系也没什么,总之不关他的事。只是从那天起,除非健一打电话来,他也不上他家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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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v8 s$ q' I) U. h( F- D' s1 X 他急于开学可以看见罗永,烟火弥漫的新年迷迷糊糊就过去了。除夕夜一家人围着吃年夜饭,虾仁丸是定做的,鲶鱼是野生的,赤蟹和马蹄熬的火锅汤底,什么都要讲究。牡蛎的大白肚子上泛着青灰色,在锅里涮久了变成一块抹布,过快捞上来又太生腥,沾着三参酱吃一两个还可以,吃多了不行,想吐。青彦突然没了胃口,每年到这时候的兴奋感又少了一些。年初二要吃斋,初三有人送了他们一网兜的甲鱼,王太太兴致很好地杀了两只熬在锅里,到了傍晚突然有宴会,丢在炉子上就跑了。他们晚上回来一进门闻到满屋子的鱼味,汤已经熬出来了,青彦叫道:妈,你的甲鱼汤啊!王太太道:啊!都忘了,先放着吧!青彦叫青文青华来吃,两个孩子捂着嘴跑了。他们刚刚在路上吃了洒咖喱粉的烤鸡翼。还不是等着倒掉!他看不过去,帮着喝掉了两碗汤。喝到第二碗,眉头微微皱起来,嫌太腥了,朝她母亲大喊:你忘了放姜啦!王太太咦道:可是有八角啊!他听见这话,莫名地有些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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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阵总是四亲六戚来回地走动,数不清的花花绿绿的小孩子花球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鞭炮震天响。他的少年岁月又走过了一年。当那些年轻的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老去的时候,他常常这样眼睁睁看着时间向前走去,走失在一片空白的未来里,并且习惯性地无动于衷。他想起罗永,那个时候他正在做什么,是否开心?青彦转身的某个瞬间想起罗永摇着头无意间笑起的孩子气的模样,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跟着笑起来,他的思绪停留在这个微笑上面,再没有继续。 7 z1 x, _. j9 V. X8 H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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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不久的时候,罗永靠在栏杆上对青彦说,他觉得自己爱上了一个人。青彦说:谁啊?罗永道:这个人,你也很熟悉,不过你大概猜不到。青彦大笑道:难不成是我自己?罗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是烨曦。 6 p" J5 j. Z! D+ ?' B
  
+ X5 p8 }* ~# Q, q# b/ N 烨曦是青彦的好友,比他长一岁,脸上落着零星的几个雀斑,说不上好看,才气却很重,小提琴已经过了十级,文章也写得极好。这样的女孩最容易要强而孤僻,怪不得罗永说:你大概猜不到。据说他有一次午后经过六楼的时候,正好看见她一个人在音乐室里拉琴,身后落地窗外高耸的大树落叶凋零,明净的阳光安静地落进来。青彦觉得这所谓的一见钟情有点离谱了,但是他点点头说:不错,烨曦我是知道的,她真是顶不错的一个女孩子。罗看着他没回答,回头去看栏杆外的风景。三月木棉花开,如火如荼。 , P4 k3 |, |: x0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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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仍旧只是个小插曲。才过了两个月,有一天烨曦对青彦说:你有空么,我有些事和你说。两个人坐在傍晚黄沙飞扬的操场的大台阶上,烨曦只不言语。青彦想:她大概是有什么心事吧,像她这样朋友虽多,倒也没几个可以说真心话的--就是有也不见得会说,那这次大概真的有什么事情。不过她既然没有找罗永而反而来找他,可以料想到一定是和罗有关,或许是吵架了什么的?青彦这么想,虽然有点不情愿,但是两个人交情本来是很好的,也就陪着她在那里坐着。果然烨曦告诉他说她已经和罗永分手了。青彦说:好好的,怎么分了?烨说:我和他说,让我们做姐弟,他不肯。青彦有点莫名其妙:就是这样么?烨说:你不明白么?他那么一个人,对我再好也是暂时的,我真的不想失去他。青彦听了这话觉得烨不够信任罗永,然而再一想也就想通了,其实倒是烨不信任她自己。她觉得罗太优秀了,她根本不可能真的拥有他。为着不失去他,就提出做姐弟这样的想法。她本来是那么要强的一个女孩,可是碰到这种事情上,这一次却放手得这么决绝。只不过,一时的拥有又有何不可,何必弄到这样?他一面安慰她,一面为他们的事而百感交集,惟独没有想到他自己。不知不觉已经看不到健一和X在一起了,罗永和烨分了手,他们马上不知道又要和谁在一起,只有他这个“好朋友”,一直倒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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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r1 b- y& ~" P1 P青彦那天因为烨曦的关系到了很晚才回家,昏昏欲睡地坐在空荡荡的公交车厢里,突然想:罗现在不知道怎样了?他到了家看见门口停着黑色的一辆摩托车,心里有点不大相信,见了渐晓正要开口问他,渐晓道:哦,罗永找你来了,在上面等你呢,怎么又这么晚啊?青彦一径走上楼来,罗正立在他书桌前,看见了他笑道:什么事那么晚,我还以为你每次都是一放学就回家的。青彦想:怪,有什么事不能在学校说,专程跑到家里来等我?不过他倒很乐意在这时候看见他,便说:怎么要来也不说一声?罗笑道:没什么,突然想看看你。这话说得暧昧不明,罗的脸好象红了一点,青彦朝他笑了笑:反正你每次一分手,我就要看见你。罗怔了一下,说:也许是我更愿意看见你。青彦听了这句话,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心跳加速,他走过去给罗冲一杯茶,拿起杯子都觉得有点颤颤抖抖的。听见罗在后面又问了一句:你信吗?青彦说:喝杯茶吧。正要递过去给他,渐晓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楼来的,在外面隔着房门大声喊:青彦,你还没吃饭呢!青彦吓了一大跳,茶杯差点没跌下来,但还是把手烫了一下。他往外喊了一声“就去了”,回头朝罗笑道:说真的,我有点不敢相信。他下楼去吃饭,渐晓朝罗永道:先过来看电视吧,我泡了银针茶! " v% K4 s  ]9 G* y) l; W; \
  
! l: J* X! r% c' |0 ` 那天晚上青彦睡得很熟,他原来以为自己会失眠的,却一觉睡到很迟才起来,迷糊中似乎记得王太太来叫过他几回,但是屋子里空荡荡的,其他人都已经出门去了。推开门有阵阵凉意,静谧的街,昨天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他心里正被某种微妙的幸福感充斥着,又愉快,又无聊,自己抱着球到附近的篮球场打了一会儿,人渐渐地多了。他投篮不中,那颗球骨碌碌滚到场外去了,那里罗永正倚在摩托车上对他笑着。青彦说: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出声。罗笑道:你家里人都不在吗,害我找你好久。青彦说:他们的节目多着呢。罗走过来双手搭着他的肩膀,头俯到他颈窝里说:那你怎么不一起去,等人吗?青彦脸一红,说:没,我睡得太死了。罗永说:哎哟,我可是一晚上都睡不着啊,真不值。青彦笑道:你愿意啊。两个人一边打球,罗告诉青彦说五一快要到了,他可能要出门一阵子。青彦说:哦,又是和你叔叔去度假?罗笑说:不是啊,我爸妈和弟弟本来参加了旅游团,所以我准备和他们一起去,也有机会联络好感情。青彦说:那再好不过,你早该想通了。不过你可自己注意别那么娇气了,就算是也不要苛求别人,免得又闹矛盾。罗说:这种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己心里有数。说完纵身投了个三分球。阴天渐渐地晴阔了,虽说是冬天,身上还是闹得很汗湿。罗永脸上泛红,头发在阳光下滴着水,停下来对他说: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认得你,也是打球的时候。青彦说:当然记得,你还狠狠砸了我一下。说完就笑着把手里的球朝他扔过去,本来是开玩笑,那球竟不偏不倚砸在罗左胸上。青彦“哎”了一声埋怨道:傻瓜,怎么不躲开?再一看,突然觉得不对劲,罗眉头皱了起来,身子慢慢地俯下去,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撑着地,脸上也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最后整个人都跪在了地上。青彦大叫一声“不好”,然后朝他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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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是在一个小时后被送到医院的,好在那时候篮球场上还有一些人,有一个邻居开车把他们送去最近的一家大医院,罗在车里靠在青彦身上,体温下降,气喘得很厉害,他小声对青彦说:打电话给我堂叔,不用让我家里知道!青彦明白他的用意,便答应说:好的,我知道了。他这时心里也十分恐惧,好在医生对他说问题不大,还好来得及时。青彦就是在这天第一次见到罗永的堂叔的,他的身体有点发福,一张红红的长方脸,眼神锐利,只有那英挺的鼻子,还看得出和罗的一些相似之处。他问了一个出来的护士一些情况,回头对青彦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的?青彦给他一问脸上火辣辣的,吞吞吐吐不知该怎么解释,他便说:好了,医生也说没事,这次多亏你了,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又喃喃说:这孩子真不小心,出门也不带着药。青彦还想留下来等,给他再一劝只好离开了。他心里又是担忧,又是疑惑,回到家才想起罗的摩托车,它还停在篮球场那里,钥匙还插在车头上,他把它驶到家里来。) d+ ^! D8 `; i/ W# A

- c# X6 p6 w8 q1 ?. I  M接下来罗有一个星期都没去学校,那正是五一放假的前一个星期。青彦记得那天罗永的嘱咐,不好打电话到罗家去问,打到他堂叔家去,又回说他还没回来,再想了解什么,从女佣口里也问不出什么来。好不容易等到放假了,青彦打电话到罗家去找人,一连拨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第二天直接上罗家去,门是锁着的,他向罗家一个邻居打听,那大婶告诉他:好象一家四口旅行去了吧,挺开心的。青彦听了这话才放心下来,但是心里很有气:他什么时候出院的,什么时候回家的,怎么一点也没有告诉我?青彦这时候突然无比强烈地想要见到他,不过假期才刚刚开始,过后便随王太太回她娘家玩了几天,掰着手指等假期一结束,就可以重新见到罗永。但是重新开学的那天青彦还是没见到罗永--他没有来上学。青彦倚在栏杆上望着隔壁班罗永的空位子,他朝身边的健一说:罗怎么还没来上学?健一皱眉道:好象他家里出了点事情,不过我还不大清楚。健一口中的“他家里”自然是罗永的堂叔家里,那天傍晚青彦就亲自找到那里去。那地方是一带别墅区,人总是很少的,他以前也只和罗永来过两三回,但这次他是一个人走这条路。青彦一向觉得这地方开阔无人有点阴森森的,这一回更加觉得了,因为罗所住的整座别墅黑黢黢的都没有点灯,路边那盏路灯倒还亮着,他借着光看过去,大铁门上竟上了两道长纸带,走近了才看清是市政府的封条,还盖了红印章。青彦心里马上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觉得十分恐惧。他一夜想不通,第二天心里还是很乱,周围一拨人又总是闹哄哄的,索性一放学就回家来了。王太太见了他,十分惊讶:怎么星期二就回来啦?青彦说:没什么。王太太又问:别要是和人吵架了,还是出了什么事情?青彦急道:真没什么,我就是心情不好,你就让我安静点吧!他母亲赌气走了,然而到了吃饭时间气又消了,乐此不疲地又说起她那些八卦来。青彦埋头扒着饭,王太太突然朝他道:哎哎,青彦,你听说了没有?青彦道:听说什么呀?王太太道:你那个同学啊,罗永啊,他家给政府抄了,一家人卷款逃到国外去了。青彦一口饭噎在喉咙里,跑到洗碗台去呕出来,朝她母亲问:到底出什么事了?王太太道:他爸爸本来在投资一个大型度假村的,但是不知怎的整个工程就烂尾巴在里面,资金收不回来,这一来就被查出在银行一亿多的非法贷款,原来是百来万收买了银行主任贷出来的。现在行情可不比以前了,哪个银行办贷款不得小心翼翼的,就算他爸是天皇老子,拿不出抵押来谁敢贷给他那么一笔巨款?事情一捅出来,公安马上上门去要人,不过也算那家人厉害,不知道从哪里已经听到风声,把现款什么的都卷走逃掉了。现在房子也封了,银行那几个冤大头枪毙的枪毙,坐牢的坐牢,你那个同学,我看是不会再回来的了。王太太忽然发现青彦脸色变得铁青,也不知是给她说话说的还是给饭噎的。他把饭碗往桌上一搁说“饱了”便走开去,后面渐晓朝王太太埋怨道:你就少说两句吧!王太太道:什么呀?真是的!父子俩一个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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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彦只觉得心中委屈,后面已经听不清楚他们在吵什么了,一边走上楼梯眼泪已经簌簌掉下来,有点不可收拾了,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又不敢出大声,只有捂在被窝里,说头晕要睡觉了,谁来也不开门,王太太敲了两次门送药不成,自觉无趣走开了。过了一会门又咚咚咚拼命响起来。青彦一时火了,叫道:谁呀?都说我要睡觉了没听见吗?外面一个怯怯的声音道:哥哥,我有点东西给你看。青彦听是小青文,便给他开了门,问道:怎么啦?青文举着个信封问他:这上面写着的,是你的名字吗?青彦吃了一惊,信上是罗的笔迹,寄信人一栏虽然没有写,但邮戳上正是罗一家去旅游的那个城市。青彦说:这信你哪里拿来的?青文道:前几天有个邮递员叔叔在门口给我的,我放在书包里,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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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5 p* Q- A, ^2 S! l! g这封信正是罗出发去旅游的第三天写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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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F, L8 [( ?1 } “青彦:我出院后又在堂叔家休养了两天,之后回到家里,爸妈他们已经准备出门了,他们本来不知道我住院的事,所以一听说我要一起去,只是非常高兴。我本来预备大费一番工夫劝说我堂叔,让他放心我去的,但是他最近一直在忙,也没见到人影。那两天也一直想打个电话给你,可是拿起电话又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心里木木的,一时就搁下了。现在我在这边旅游玩得很开心,没有你先前担心的事发生,毕竟总是一家人嘛。而写这封信,也是因为我心里一直有许多话想告诉你,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惟有统统写下来。 ' o; q/ c) N  E( y' L
  
4 }; K! t1 T7 S6 v! s* J* s8 t 我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子,在我六岁刚上学的时候,她坐在我前面,我每天对着她的马尾巴发呆,因此常常被老师叫起来。她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女孩子,每天一放学就忙着参加小提琴培训班;她有圆圆的脸颊,尖尖的下巴--就像你看到的X那样,所以后来当我第一眼看到X或者烨曦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她们和她很相似--但这并不能成为我喜欢她们的理由。那是我最留恋的一段童年记忆,我们同班了三年,第四年她跳了一级,后来就很少看到她,渐渐地淡忘了。也就从那时候起,我身上的某种特质慢慢地呈现出来了,就像水落石出。我常常想,如果当时那个小女孩一直留在我身边,现在的我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后来我心里一直很平静,我生来如此,我其实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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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我就遇到你。你太善良了,却又不得不为自己着想。明明很热情,却总是小心翼翼。沉默不言,却心中不甘。我后来发现,其实你不像任何一个我有过好感的人,你只是像我自己。 6 Y+ F% ]  u) V; |9 U; o6 u
  
6 C# S. ]$ p) W1 W 青彦,我喜欢你,虽然我从来没有说出这句话。可是我又常常觉得,当你和健一在一起的时候,是否会过得开心得多?健一那个人我是很清楚的,他也许不了解你,可是他可以给别人快乐。尤其当我知道你们之间是那么亲密的时候,我就故意躲着你。之后,我和烨曦在一起,直到我发现自己又干了一件蠢事,伤害了自己,又伤害了她。不管是对家人也好,朋友也好,原来我一直都那么自私。可我还是自私地希望你能相信我,一直相信我,如果哪天我做了不好的事情,你要相信我,我只是身不由己。 ( K7 t9 x: p* x( |, g9 ^2 W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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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玩得开心一点。假期一结束,我就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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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彦看到这结尾,眼睛重又潮湿模糊,再多也看不下去了。罗永虽然意在向他解释所有的事情,但是他说“我只是身不由己”,这封信到这最后还是有一点隐辞没有说出来。并且信件写在他堂叔出事之前,罗是否也已经到国外去了,后来的情况究竟如何,青彦还是一概不知。他就是在看完这封信之后决定上罗家去问清楚的,就算罗永的父母很可能不会告诉他什么,他还是要走这一趟。   j: M& v8 h% Y& `/ D*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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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没有关,青彦看见罗太太的时候,她正坐在客厅里丝丝缕缕地撕一篮鱼目豆,抬头朝他笑道:嗳,是青彦啊。青彦第一个感觉是她整个人都收敛了下去,在黯败的光线里神情仿佛十分疲惫。他朝她问道:伯母,青彦也到国外去了吗?罗太太道:哦,你已经知道了。顿了顿方说:对,他也去了。青彦道:其实罗永的很多事情他也和我说过,不过我还是想不通。罗太太不言语。青彦又道:你是说,他真的一个人跟着他堂叔跑了?罗太太大约猜到他在想什么,就说:其实,还是我劝他去的--他跟着他堂叔,总好过在这边跟着我们。青彦一来感慨罗太太作为一个母亲的用心良苦,二来又感到她很无知。他始终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才能把她口里的话引出来,不过他这时多半也是替罗太太他们感到气愤:就算是你劝他去也没这样的道理,他这样丢下就走,也太没良心了吧?罗太太这才叹了口气,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十岁的时候,有一次在学校参加田径比赛,我们就在场外加油,眼睁睁看着他半途倒下去,再也没爬上来。他心脏先天是不好的,医生的意思是说,随时可能出事,但是一直没事也可能。他那个手术考虑了很多年了,但是这些年来一直没出事,也就一直按着。所以他跟着他堂叔,要是真有个什么万一,总还有能力照顾他。你说,我一个做妈的,又怎会真的那么舍得呢?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窗外有人轻声唱歌,故意炫耀似的,把简单的流行音乐改得一唱三叹。这屋里抑郁的缀泣声简直成了配乐。青彦心里只是一片空白。他安慰罗太太,起身去给她拿纸巾,慢慢回想起之前的种种,罗对他说过那句“我从小就有一点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你不知道的--”以及后来罗倒在球场的事,还有罗在信中给他的的疑惑,一切都恍然大悟。过了两天,他亲自把罗留在王家的摩托车送过来,罗太太虽然叫他有空还是过来坐,他也并没有再去。; W8 A) O/ A9 B8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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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见到罗永的时候,中间已过了七年。青彦自从大学毕业以后,王太太就整天唠叨着他的婚事。他自作主张跑到B城去,只为躲着家里,因此回家的次数和时间就更少了。他这几年身体不那么单薄了,视力却不比从前,有点轻微的近视,脖子后的鱼尾剪掉了,看上去还是一股孩子气,仿佛是永远也长不大的。那一年三月他回了一次家,也是因为本来要出差,正好经过家里,顺便就逗留了几日。渐晓去车站接他,那时天气还是冷的,父子俩站在黄昏的车站外萧瑟的风里,只是相视而笑。青彦朝他眨眨眼,他心里觉得他父亲老了许多,没有说出口。渐晓道:你长大了!然而上了年纪的人说出这样欣慰的话来,也不是就没有对照的感慨在里面。这团聚的情形简直有点伤感。青文青华现在都长成腼腆的少年了,从前胆大包天的,现在太久没见到青彦了,反而有些陌生感。罗太太身体又臃肿了些,但是吃饭时讲新闻的习惯还没改变,一直都是万事通,一个免费的新闻播放器。 3 O* [5 w& E2 }" s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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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青彦在房中收拾他的一些旧物,渐晓也在那里。他们家的东西总是搬来搬去,只有他这个房间倒一直没动过手脚。青彦从箱子里翻出一沓旧信,啪啪地掸掉上面的灰尘,有一张照片突然从中掉了出来,落在渐晓的脚下。渐晓拾起来道:哦,这不是罗永么?你们这张照片我以前倒没见过。那张照片,正是那年冬天他和罗永在学校后山上玩的时候,一个小女孩帮他们拍的,罗永搂着他,两个人对着镜头傻笑。青彦道:都是以前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他转身把信件摊在书桌上,背对着渐晓装作收拾,看到有一封信揉得太旧了,正是那年罗出国前写给他的,鼻子就有点酸酸的。渐晓坐在他背后的长椅上,突然道:我眼睛老花了,其实很多事情我还是看得清楚的。青彦心里咯噔一下。渐晓又道:所以我这两年也没逼你什么,只是你妈那个性,还是得让着她点。青彦问他:是什么时候……渐晓道:也就是罗永第二次来找你的那天晚上……青彦终于忍不住哭出来,走过去抱着他父亲--他还是他永远的那个小孩子。 . A8 F& w4 M' e9 j.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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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张照片搁在桌子上,给青华看到了,第二天吃饭的时候就不经意地提起来。渐晓道:说起来,他也出去有七年了吧?罗太太道:说你老了就是老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知道?渐晓道:哦,你又收到什么风声啦?罗太太便告诉他们罗永的姑父其实一年多以前就已经落网了,说:这案子本来已经搁了多年了,最近他们又收到消息,说罗永他爸爸会回国来做一桩买卖,专门设好了圈套等他。不过这也是模糊听来的,他也不是在这边被抓的,也不知道可不可靠。青彦因此想:罗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王太太又提起健一来,说:你们也有好久没见面了吧。青彦这次回来,隐约听说健一结了婚又离了,现在不知道如何,便向王太太打听。他母亲说林先生近年来身体不大行,所以健一现在已经继承了家业,到他父亲的那个城市去了,也就是青彦所在的B城。她问道:怎么你一直没碰见他吗?青彦倒是有点吃惊,不过他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一个城市那么大。% t) u8 g/ J# a  W$ P

4 Y. @4 }# a# P他心里挂念罗永的事,不免回想起从前和罗在高中时的种种,恰好是在春天,就想到学校去看看开得正火的木棉花。学校还是那个学校,风景还是那些风景。他在三声湖边走了一圈,站在这岸望那岸,中间隔着一个湖心亭,有一天晚上,罗在这里告诉了他自己的心事--罗打完球正要回家,遇见了他,穿着单薄的球衣坐在他身边,那辆黑色的摩托车就停在那一边的校道上。青彦再定睛一看,那辆黑色车子不正停在那里吗?一个人坐在车上,正朝他这边看过来。他不可理喻地觉得那就是罗永,虽然他现在视力没有那么厉害了,可他还是知道那是他。这时候是傍晚,青彦站在这边,他在那边,天上火烧的流散的云,满校的木棉花也是烧着的。青彦隔着湖喊他的名字,喊了几次,摩托车忽然突突响起来,径直开出去了……那个湖的名字,叫三声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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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g8 T  H# n “罗永,你知不知道三声湖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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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说吧。” ' Y2 G2 j2 Y) N9 w. g) @  Q
  
( Z1 E1 O# X& }0 Z  w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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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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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彦第二天还是决定上罗家去看清楚。他站在门口,正要去按铃,被后面一个太太叫住了。青彦第一眼觉得罗太太简直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头发都花白了。不过她今天似乎心情很好。老太太过了这么多年,居然也还认得他,还是那般热情地朝他笑道:青彦,我有好几年没见到你了,你长大了。她哎呀叫了一声说:你今天来得不巧,我刚刚才送罗永去机场,现在他一定已经走了。我要是知道你也回来我就叫他去看你了。青彦想:如果那天在学校遇到的人是他的话,恐怕他并不愿意见到我。他问她道:哦,那他现在好吧?罗太太道:挺好的,就是瘦了一些,我听他说好象一直很忙的。青彦便问:他现在在做什么事?罗太太道:好象是在B城那边开公司吧,你知道,这些事情我这样老的总是不懂的。青彦道:怎么他一直也在B城那边么?罗太太道:哟,你现在也在那边吧,我给你个地址,你们两个回去可以叙叙旧。青彦道:那也好。他既然听说罗现在一切都好,自然很高兴,想起昨天傍晚的事,又有点惘然,哪怕他们三人现在又在一个城市里了,仿佛冥冥中注定好了,给将来还要来的什么故事作下铺垫。然而过了这么多年,谁还再记挂着从前少年时的一点青涩的往事?哪怕同在一个城市也可以永远不会遇到,该结束的早也结束了吧? ; m/ D, M+ r( E6 z) w
  
- O* k/ ?. _" U# H8 Z& z 十天后当青彦回到B城,走出飞机双脚踏在地面上的一刻,心情突然变得矛盾起来。他应该去看罗永吗?他23岁的时候,看上去还是个少年,其实早已过了那个怦然心动的年代,带着隔岸观火的眼神,在自己的路上成了过客。是淡泊,还是麻木?他只记得罗永,因为是他唯一信任过的爱,不留余地地,可惜同样无能为力。有一天他坐车在这个城市绕着,一时睡过去,错过了站点,等到下车的时候才恍然。那个地点,正是罗太太写给他的罗所在的地址附近,他不知不觉早已烂熟于心。青彦一路走过去,只找到一片半程的工地,也不知是刚刚改建的,还是早已荒废。也许罗早就打算不让他家里找到他呢?他苦笑了一下,人也清醒起来,转身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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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最终还是见到了罗永,不是在罗永家里,也不是在他自己家里,而是当他去找健一的时候,他看见了罗永--他们一起走出一家夜总会,动作暧昧,交头耳语。青彦还是像很多年前那样,来不及躲开,以至于对面站着的时候,三个人都怔住了。隔了七年的时光,他一看见罗永的脸就崩溃了。那时候他想到的不是痛苦,而是绝望,一种被戏弄的绝望。他觉得他唯一年少时保留下来的信任和理想都消散不见了,没有了,从此以后,便是一片空白。 * q% i( }  _+ j' |0 R7 Q
  
. q& }# C5 Q) C: k 他直到第三天才重新去上班,上司指名他晚上去见一个重要的新客户,并一再叮嘱他要做得好一点。这个客户,就是健一,他早有预感。健一比从前成熟老练了许多,毕竟在商场上打滚的,不得不如此,不过见了青彦,还是一脸从前那种无所顾忌的笑容,仿佛几天前的事根本就没发生过。健一道:我今天来,不是和你谈生意的,只是想和你叙叙旧--呵呵,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青彦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好了,我心里不好过的地方,你也该明白。他低头去拨弄咖啡里的勺子,健一沉着声音道:其实,今天我来,是想和你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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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彦抬头道:还可以解释吗?他突然岔开道:不过,我倒有个问题--你以前,就是那时候,喜欢过我吗?健一给他一问愣住了,半晌才道:也许,有吧,以前的感觉很混乱,自己也说不清楚。又笑道:怎么问起这个来了?青彦笑道:健一……我是个傻瓜,你们都这么认为,对吗?健一叹气道:青彦,你是个小孩,让人放松,防不胜防,而被伤害的不是别人,却是你自己,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你长不大,你要知道,不管是我还是罗永,对你从来都是真心真意的,真正把自己的感觉藏得最深的那个人,只能是你。青彦给他说得无语,不得不默认。健一又说:罗永的事,其实你一直知道得要比我多。自从他堂叔被捕之后,他也没有回家,一直逗留在B城。他爸妈现在老了,弟弟还在大学里,所以还是他一直往家里寄钱。其实他堂叔从没料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有这么一着,所以没有后备,财产全被没收,简直什么也没给他留下。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边,没门没路的,又没有在社会上混过,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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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8 D9 ^& s$ e3 V9 V& [ 他的话说到这里有点犹犹豫豫的,青彦就说:罗太太不是说他这边开公司吗?健一苦笑道:我也是亲眼看到,否则也不敢相信,他在夜总会那边做那个……就是……MB--这个你知道吧?青彦道:我不相信,这不可能。健一道:你根本没有困难过,当然很难明白。可是--他一家人又都要靠他,还能怎样呢?他堂叔把他惯坏了,一时要他自己到这社会上去游钻根本是不可能的。后来,我也是无意中碰见他,就一直帮着他,准备让他到我那个公司来,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们--青彦道:我明白,他和你在一起,总有个照应。健一笑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从他那天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明白了……青彦道:你的意思是说,叫我再去找他?健一笑道:不用你去找,他也来了。青彦惊讶道:他来了,在哪儿?两个人本来坐在临街的位置上,青彦顺着健一的眼神往玻璃橱窗外一望,街上行人稀少,对面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里磨搓着手掌。晚春三月的这时候,又下起了恬静轻柔的小雪,辉映在昏黄的灯光里,落在人脸上,便会化成一滴沉默的泪吧?青彦笑道:下雪了……他起身走出门口,那边罗永看见了他,对他笑着。
4 b: ]' z7 y3 G4 r他们只是故人重逢。
发表于 2010-6-16 16:23 | 显示全部楼层
顶。。。。。。。。。。。。。。。。。。
发表于 2010-6-16 18:31 | 显示全部楼层
喜欢,                              !
发表于 2010-6-18 14:51 | 显示全部楼层
传真年代的淡淡忧伤 校园的情感总是那么动人
 楼主| 发表于 2010-7-8 22:3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样的,没有性,没有暴力的东西终究不会有太多人喜欢。, Y8 t0 w( Q1 k4 d
但这是我们的,真实,纯粹的爱。
发表于 2010-7-8 22:49 | 显示全部楼层
腐文。一定是。
 楼主| 发表于 2010-7-8 23:34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6# began 的帖子

只能说,你猜错了。
发表于 2010-7-8 23:45 | 显示全部楼层
真的很好看,谢谢楼主!
发表于 2010-7-11 23:1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文章我有.新概念获奖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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