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7月,重庆致力于民间艾滋病防治和同性恋心理疏导的彩虹工作组共接到5例男同性恋者感染艾滋病毒的报告。近日,这份特殊的报告被公诸于众,在一种特别的震撼中,重庆一个特殊角落的某种平静也被打破——因为此前,重庆男同性恋者感染艾滋病毒是“零记录”。; |0 d4 F( f& t1 Y5 F8 _ b8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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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被确诊感染艾滋病的这5位男同性恋者1人自杀,2人承诺不危害,2人与彩虹组失去联系。选择自杀的周强(化名)是在做手术前被查出感染了艾滋病的。7月27日,他终因不堪精神压力在家中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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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强的死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折射出这个特殊群体从外在到内心复杂矛盾的状态。8月8日,本报《今天周刊》记者接到一份特殊而简短的邮件:远在湖南长沙的男同性恋者柯望(化名)在信中说,看到重庆男同性恋艾滋病感染者自杀的消息,很受震动。因为我们一直是一个乏人关注又渴望被关注的群体,我们有许多话想说。他首次决定公开自己特殊的“双重身份”:“我是一个艾滋病毒感染者,也是一名同性恋者。”并直言“这种煎熬太难受了,我有许多的故事想倾诉”。他此举的意图还在于他想以自己的真实经历和感受告诉大家:同性恋者感染艾滋病的问题固然重在预防,但一旦感染后,心理疏导更加重要。他愿意为重庆的类似朋友提供帮助,“即使这种‘现身’带来的后果有好有坏,我也愿意承担”。8 W+ X( M6 N9 Y* k9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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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9日,见到邮件的记者马上回信联系。10日晚,记者与柯望如约在网上“见面”。QQ交流只有短暂的几分钟,柯望便告诉了他在长沙的座机号。记者打过去,话筒里随即传来一个操东北普通话的有点低沉的声音……4 @+ W$ u4 D' Z" p; Q
' U v3 y$ b- N8 e& s4 ^ 生命开始失去土壤 G2 V! L/ \/ u: i2 O: G! W2 V"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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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8月的一天清晨,长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一个充满希望活力的城市,但对于柯望,生活却充满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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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HIV感染者,在一般人眼里,这比癌症还要来得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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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阳光洒进他那个只有十来平方米的简陋小屋,屋里堆满了他收集来的有关艾滋病的资料,还有维持他生存的药品。小屋是柯望跟朋友借宿的,他现在没有收入,生活费都靠他现在的同性爱人负担。* }5 I: }3 ?2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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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人面前,柯望十分谨慎,因为一旦有人知道他携带HIV病毒,都会疏远他。“相信他们都是善良的,但要让他们真正接受一个艾滋病人,他们是不敢冒这个险的。”柯望很理解,“毕竟他们不愿意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 P. _+ ^;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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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31岁的柯望出生在鞍山一个小县城一个普通的家庭。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姐姐。对于自己为什么成为同性恋者,他称是因为16岁时一个30多岁的中年男人对他非常好,直到两人发生“最亲密的关系”。正因为如此,他16岁起就开始离家出走,因为那个年代的父母是绝不可能接受这样一个“丢人的逆子”的。至于出走以后的生活都可称为“流浪”,他一度只有卖血为生,“前前后后大概有五六次吧”。艾滋病就是1994年在河南卖血感染的,但查出来已是2000年的事了。# \* q3 {" Q( p+ z5 N* v- }# i
m! f) |" ]" U6 g: U( N- N 据柯望讲,他现在的蜗居,是在长沙一民办学校旁边的一栋低矮破旧的楼房里,他其实并不喜欢总是躲在黑暗的角落,但他往往只能“深藏”。柯望的朋友不多,在偌大一个长沙城,能把他当朋友的只有6个人。“朋友不多没关系,我只要有一个人陪伴就够了。”柯望说,他很在乎现在的同性爱人,这甚至是他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 D$ _5 w2 e0 J W% R,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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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自己走过的这些年,很多事说起来像传奇,但却是真实的。”柯望说,本来并不信命,总觉得人的一生不是天定的,只要奋斗总会有一些效果,但现在不期而遇的HIV感染却让他怎么也无法摆脱余生的艰辛了。感染上HIV就意味着生命开始失去土壤,阳光和空气逐渐耗尽,无所依托,意味着和这个活色生香的世界,渐行渐远。, O6 k) m2 u: p5 q% ^
6 ?/ T9 K# j1 z# _ 系上志愿者的“红丝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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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Q( C% L+ A" ^! @0 g+ Q3 j 因生计不顾一切卖血染上艾滋病毒,柯望“现在挺后悔的”。病毒一直悄悄在柯望身体里潜伏,直到2000年12月,他在山东省滨州市打工时准备参加无偿献血,被检查出HIV抗体阳性,后经检测确诊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T( U# }; o' {' `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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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当柯望拿着检测报告离开医院时,医生那怪异的眼神让他备感孤寂与无助,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生命的尽头。柯望说,当时他害怕,真的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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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 z' M9 y% o8 J2 W! j 这次检查结果使他失去了工作。那时,他是一家酒店的管理人员,一次不小心把检测报告丢在单位一张桌子上,很快被其他员工发现了,公司马上陷入一片恐慌,舆论压力非常大,虽然老板一再挽留,他还是辞职了。柯望说:“你无法想象我当时绝望的心情,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8 f6 |! b: |3 M: s `* I' L. f1 l! c. K
6 }7 G' S2 B! O, ?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柯望开始了他在众多城市间更加频繁的飘荡。“多次想到自杀。在最绝望的时候,我甚至想到过报复,把艾滋病病毒传染给别人。因为我是无辜的,这样的灾难为什么偏偏降临到我头上?”9 c5 j+ K' @; z( i
( y& O5 Z m z7 @% @# g 那段日子,他拼命上网查找有关艾滋病方面的信息,不停地四处发伊妹儿求助,但一切都没有结果。在柯望最无助的时候,一直对他很好并牵挂着他的姐姐的一番话警醒了他。姐姐对他说:“你怪不得任何人。如果你自己勤劳一点,而不是通过一些简单轻易的办法找钱生活,你就不会走上这条路。”柯望说姐姐的话打消了他的仇视心理。而随后偶然结识的北京朋友小李,更是改变了一切。 w. [2 H* r9 @$ h3 D- O) k8 r9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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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望说他忘不了小李受另一朋友之托在北京火车站接他的情景。“当我到达北京时已是凌晨1点多了,而小李依然等候在站台外,我很感动。在去他家的路上,我发现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一打听才知道几天前小李遇上车祸,当时小腿还肿着。我以前在浴室做过按摩,便要给小李看一看,当我掀开他的裤管时,发现小腿都是乌紫的。我真的没想到,为了我这样一个人,小李带伤来接我,这种同病相怜的关爱让我感到无比温暖。在与小李的接触中,我发现他还是那么乐观,而且心里装着那么多像我一样的人。我觉得小李非常了不起,开始希望成为一个像他那样的人。”, \3 a, k* [/ T& F8 Y'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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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柯望和小李等几个有着共同命运的人走到了一起。在小李的倡议下,他们决定以“红树林”为名,创办中国第一个全国性艾滋病人民间自救组织。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关怀那些艾滋病毒感染者和病人。. J5 i0 [. G3 z, V4 z- Z" Z
: p4 W/ u H) D' p7 p. U从此,和千千万万个HIV感染者不一样的是,柯望这个承受着病毒侵扰的身体,开始默默地从事艾滋病干预、互助的“红丝带”工作。: |# Y4 w0 K,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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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身份难以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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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j7 X% f5 v5 x3 | 2002年夏,“红树林工作室”启动,柯望也开始了针对普通人群的艾滋病干预工作。柯望做得很成功,很快便在圈子里小有名气。他甚至在几个城市都有项目,有时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星期天也不休息。“我们的工作室没有钱去帮助患者治病,但是我们愿意去关怀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N% A* g7 I4 e
4 s0 z; B, Y2 ^, N 他遇到过一个年纪很轻、很有前途的小伙子,刚被查出带有HIV,小伙子悲痛欲绝。当地卫生部门的工作人员几次和他沟通,但是收效甚微。小伙子一直心事重重,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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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Y( j' U' n- K) u8 a 在经过双方同意后,柯望开始与小伙子接触。作为“同病”之人,他们很快找到了许多共同的话题,而其他人即使有同样的真诚,也很难达到同样的效果。柯望最后告诉小伙子,在一切可能的条件下,以乐观的态度生活,以积极的态度治病,小伙子爽快地答应了。柯望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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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L( y3 G: X' |% S' x } “用我的亲身经历来帮助感染者走出阴影,用知识来指导他们今后的生活,避免对其他人的传播和伤害。”柯望觉得他的工作很有意义。6 b8 ?' q: z2 F0 Z# r! `& O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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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1月,柯望主动申请到河南艾滋病村开展工作。看到那些住着泥房子、躺在病床上呻吟的艾滋病患者,柯望心里很难受。他突然发现,除了生命长短和自己一样之外,他们更需要帮助。在那里,他最多的一个月里竟然参加了四次葬礼,死者全部都是艾滋病毒感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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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W7 Y& C$ x0 r 在那里,他还遇到了一个令他爱恨交加的男人小张。小张并不是艾滋病毒感染者,但他不恐惧柯望的病。柯望说小张曾经承诺要一直陪着他度过后面的人生,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小张离开了柯望,把承诺用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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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于难以启齿的同性恋者身份,痛苦的柯望没有与不知情的志愿者朋友们作任何解释,选择了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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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 e* e3 X# y. @# N. S1 m 我还应该做点什么* B- \6 R5 t% H0 m2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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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4月,再次有万念俱灰之感的柯望去了江苏无锡一寺庙做了几个月和尚。“那时候似乎我只有一条路,不是遁入空门,就是去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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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0月,柯望应邀到上海参加一次艾滋病防治大会,会上他见到了许多人。中国爱知行健康教育研究所所长、帮助艾滋病人的“爱知行动”项目发起人万延海及时给他了足够的鼓励,他觉得自己还应该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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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v4 B) m, V% u$ w 今年5月,柯望辗转贵州、新疆等好几个地方,最后来到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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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G4 K! X5 e5 j9 q/ L* s “这里的艾滋病防治工作还没有民间组织参与。”柯望决定在这里有个新的开始。“我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做,建网站,成立‘夜猫故事工作室’,组织感染者之间的交流活动,为艾滋病毒感染者特别是同性恋者提供心理疏导,做湖南省疾病控制中心的VCT项目。”一口气,柯望说了很多他最新的工作安排,一点都感觉不出他是一个已被艾滋病毒折磨了11年的病人。" y& L0 z3 }4 @( d
4 [5 E& U* i8 |1 l 柯望之所以来到长沙,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有一个没有感染艾滋病毒的男人与他相识了。这个男人比柯望大1岁,拥有高学历,目前从事通信软件业。他和柯望是在网上认识的,在知道柯望的病情之后,他还是决定与柯望见面,并走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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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f1 K. @5 `# j “其实我的身体状况很不好。”柯望露出一丝苦笑,就在今年夏天,他已经有发病的迹象了,不过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H' n( z#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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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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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X1 F9 H1 q: X- ? 记者8月10日晚对柯望的采访整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11日晚成稿前,记者又再次致电柯望,对一些具体细节和情况作了补充采访。整个过程,除了大多数时候低沉的声调和较为明显的郁闷情绪外(说到绝望处,他曾在电话里抑制不住哭泣了3次),柯望给人的感觉有着东北人特有的爽朗,但也有比较突出自我的个性,比如对有些问题,他就不一定作答。5 ~ V% Q F1 ]" |$ |- r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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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望曾经在3年前以一个艾滋病毒感染者的“单一”身份,在一种极其隐蔽的方式下接受过国内两家媒体的采访。3年以后,已经从事艾滋病干预工作的他,坦言心情开阔了不少。决定首次面对媒体坦陈自己既是“同志”也是HIV感染者的双重身份,他内心是经过了一番痛苦和挣扎的,对于此后的将来,柯望的心情也复杂极了。 ]& Y& ^7 U$ n2 b5 L$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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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可以公开身份,我也不拒绝你们用我的照片。”柯望直截了当。然而,为了尽可能保护他的个人权利和隐私,记者在此仍然藏匿了他的确切身份,给他取了化名,也将他的照片做了相应的技术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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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艾滋病魔正在无情地向人类袭来之际,为了全的平安,我们希望以我们的报道,激起对这部分特殊群体更多的关心和帮助。在此我们也寄望柯望们:自爱,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