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AM OFF ——謹以此文，紀念曾經流浪的歲月

gayqhd · 发表于 2009-5-26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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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那年來到臺北的時候,覺得一切都是動態的、瘋狂的、令人目接不瑕的……不會有疏朗的街道，不會有安靜的小河，更不會有清晨穿透雲層的陽光，溫柔地照射下來。

最初的時候, 以爲自己選錯了大學，所以來到一個根本不屬於我的地方。可事實證明，別無選擇，我必須呆上四年的時間。

當時沒有任何要久留在這座城市的念頭。因爲那個時候,不會刻意去思考自己的未來，只會想念南部沒有污染的空氣，和柔和的微風。
可是現在，我已經學會一身西裝革履，穿梭在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之間，坐迅捷的電梯直達頂樓，然後，微笑著對每一個迎面而來用英文說GOOD MORNING。

我學的是金融期貨，在這家期貨投資公司開工的那一刻起, 就自覺一天八個小時之內甚至更長的時間, 不容許我再去考慮任何別的事情，除了盡可能地爲我的客戶賺錢。
時間長了, 不知道自己除了和別人談錢之外, 還能談點別什麽。

有時候, 幫客戶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 同事們就會叫齊全體單身漢在外面玩上一個通宵，俗稱爲“快樂套餐”。
所謂”快樂套餐”, 就是下了班後先去吃飯，然後打保齡，上卡拉OK叫喊一通，然後再去樂聲震天的PUB裏盡情搖擺……回到家時, 往往已是淩晨二、三點鍾。
工作拼命，玩也要拼命，是我們交易部全體員工默認的人生準則。

不過我們的頂頭上司，也是我的直屬上司——總經理歐陽，從來不會加入到我們中間。
可以理解，在一雙銳利得幾乎一眼就可以看穿你的眼睛，和一張鮮少有情緒變化的臉龐前，誰也不會自討沒趣。而他自己也仿佛很識趣般，從來不會主動加入到我們當中。

這樣的套餐多發生在周末的時候。公司不成文的規定, 我們從來不會帶上自己的家室。
也曾幻想如果可以, 會好好陪伴值得自己珍惜的愛人，每一天，就象個平凡人一樣依偎在家裏邊看電視邊吃零食，然後聊一些哪個超市的水果更便宜，明天又該買什麽菜這樣的話題。
可是,幻想終歸只是幻想，對於男人, 有家和沒有，本質上，根本沒有區別。

空閒的時候, 象大多數無聊的單身漢一樣，除了泡吧，我會經常上網。
在網上,我只和一個叫OFF的人聊天。不知道OFF的性別，可能是女孩，也可能是個男孩，不知OFF來自何方，更不知道OFF有著怎樣的人生。
可我經常在幻想，幻想OFF就是那個最貼近我的人，他知道我的一切思想，一切波動，一切喜怒哀樂。
就象空氣一樣，OFF在我心底的某個地方，靜靜地潛藏著，只有在夜裏，那些寂寞的無處可去的夜裏，我才會把它偷偷放出來。
我們的談話從來不長，冗長只會令人疲倦，短暫才更值得回味。

——OFF, 直覺告訴我,你是個很成功的人士。
——是嗎? 星，你的直覺往往有幾分正確？
——這並不重要，我只相信自己的靈魂。OFF，告訴你到底是誰。
——我？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大一的時候, 會定期給小星寫信，講述這座奇妙的城市。
半夜的時候, 依然燈火通明，櫥房裏琳琅滿目，滿街都是走不完的人群，每個人的眼中都是陌生的麻木……
有時侯會迷路，可我總能找回T大。
不用地圖，不用問人，我是方向感極強的人。
小的時候，仰望藍天與白雲，經常幻想可以自己有雙翅膀，可以自由飛去任何想要到達的地方……那也許是天涯，或是海角。
想象總是那樣令人愉快。

小星是我的弟弟，從小就象個影子一樣跟在我身後，形影不離。
夏季的南部很是熾熱。
整個夏天, 我都經常泡在流過家鄉的一條小河裏。陽光透過樹葉落在石堆上，只剩一些斑斑點點的痕迹。
有時侯一邊泡，會一邊拿本書，有看沒看地念著。然而不一會兒，又會玩性大發地對著濃密的樹林大聲喊叫。
小星很乖，這時他會一直坐在岸上守著我的衣服，臉上帶著那種慣有的清純笑容，笨拙地躲過我的攻擊，或是很不幸地被我一把拉下水，成一隻狼狽的落湯雞。
但他很乖，不管再怎麽欺負他，就算惡意地把他弄哭，當天晚上，他又會蹭到我身邊，偷偷鑽進我的被窩，委委屈屈地叫著“哥，哥……”，伸出小手推著我的肩膀。
然後我就“噗”地一聲笑，把他緊緊勒在懷裏。

回憶也同樣令人愉快，且傷感。
我知道家裏沒有太多的錢，可是我有優異的成績，找到四份家教的時候, 我在星期六和星期天變得異常忙碌。
一直穿梭在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到處是鬧哄哄的人群，一路走過去的時候, 找不到什麽東西是與自己棲息相關的。
我不是這裏的一員，可照樣在這裏生活著。

——OFF，今天我和朋友一起去酒吧喝酒，我喝了近一瓶杯紅酒，但是感覺依然清醒。
——星，不要想太多心事，有時候也要學會放鬆一下。
——OFF，你愛過不該愛的人嗎？
——星，只要你的感情是真實的，就無所謂該不該愛。
——那麽OFF，告訴我，你快樂嗎？
——這世上沒有純粹的快樂，但是你可以嘗試放鬆，早點回家，洗個熱水澡，吃點好吃的東西，善待自己。
——OFF，你真像一個管家婆。

跟OFF的談話，每天晚上都在進行著。
OFF代表著夜，代表著靈魂最深處的東西，代表著不爲人知的另一個世界。
在這個世界，只有OFF一個人和我對話，面對真實，面對痛楚，面對那些自己一個人獨處時不敢去面對的心靈黑洞。
甚至有時候，我還期待著這份真實的痛楚，因爲靈魂只有在那個時候，才是最純淨的，不必有任何僞裝。
每天晚上和OFF的談話是我一天最大的期待，我已不再關心OFF到底是男是女，身在何方，因爲這已不再重要。

美國的期貨市場最近動蕩不安，在經過整晚的加班觀察後，星期六的假日，本來打算躺在被窩裏呼呼大睡的我，被朋友毅然的電話吵醒。
我抓了抓頭髮，狠狠地罵了一聲“DAMN”，卻還是不得不穿戴起來，因爲我知道，如果不照做，那後果將會是他直接沖到我家來，一把把我揪起來。
毅然在大學宿舍裏就以蠻力出名。
他硬要拉我去逛街，說一定要去去我身上頹廢的黴氣，還說如果再這樣下去，我會因過勞死而壯烈犧牲在公司。
我一邊打磕睡一邊刷牙，心裏充滿了即將被他設計的感覺。
果然，同行的除了毅然和他的女友蘇，一個標準的白領麗人兼他的下屬外，還有蘇的朋友——安兒。

毅然是我在T大的室友，一起渡過四年漫長歲月的最鐵的哥兒們和死黨，寢室熄燈的時候, 我們還常在走廊裏聊一些未來和憧憬。
毅然很愛護他的女友, 一直用手牽著。也許蘇是太過完美的女子，可是不知道愛情靠精心的呵護，是否就能夠從此守得住。
於是，我和安兒不得不聊了起來。
她有很白的皮膚, 長長的頭髮, 直直垂到腰際。很愛笑，即使不說話, 嘴角邊也會有兩道深深的梨窩。
不過更多的時候, 我在想，也許有一天可以帶小星來這裏走走。他會一直乖乖走在我的旁邊，不會有太多的言語，可心……會是安寧的。
開車送安兒回家的時候，她睡著了，頭斜靠在我的肩上，垂下的頭髮掩蓋住她的臉龐, 睫毛不時的跳動，嘴角有些微微的上翹……
也許她是天生就容易快樂的女孩。
中途的時候,安兒輕輕移動了一下腦袋，五指交叉握住我的左手，眼睛卻一直是緊閉的。
我看見坐在前面的毅然和蘇對著我詭笑，我只是看著外面朦朦的夜色，不想辯解什麽。

去年的新年，我回到南部，看到快爲人父的小星。他還有一幢漂亮的公寓，位於鎮內高級住宅區，是我送給他的結婚禮物。
我還記時當把鑰匙親手交給他時，他用濕濕的眼睛深深看著我，眸光撲閃撲閃，一刹那，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他還是那樣純真地朝我微笑，沒有一點歲月的痕迹，然後，我看到他的妻子。
因爲懷孕, 她的臉龐顯得格外浮腫，肚子明顯地凸著，然後，撒嬌般拉著小星的手說今天你去買菜的時候要仔細一些，蔬菜和水果要儘量挑新鮮的，還有，別忘了買我喜歡吃的甜點……
我知道了，一天到晚吃這些，小心變成一個小胖子。小星朝她溫柔地笑微笑，然後對我說，哥，你先坐一會兒，我馬上就來。
我一直看著他的背影，驚覺那個夏天、那個夜裏會怯忮地笑著蹭到我被窩裏的小星，那個我一回南部就纏著我去買他喜歡吃的東西的小星，已經不在了。
真的，不在了……
坐在回臺北的大巴上，車身一直在搖晃顛簸，冬天的陽光有些刺眼，忽然之間，覺得心裏已經可以不再愛了。
真好!
有時侯, 覺得不該愛上任何人，因爲即使有愛，你也是孤獨的，難以忍受的孤獨。

安兒經常拉我去音像店，她有一雙很好的嗓子，我在酒吧裏聽過她唱歌，一首下來，往往贏得滿堂喝彩。
跟我在一起的時候, 她總是很自然的牽著我的手。當她找到自己想要的CD時，往往會露出快樂的笑靨，然後喜孜孜地拉著我一起欣賞
僅是一張簡單的CD，就已夠她開心上半天。
更多時候，安兒會在我的身邊，抱著吉它，哼一些曲子，或讓我聽她剛剛完成的樂譜，一些或長或短的調子，彈奏的時候, 她會鎖緊眉心, 閉起雙眼……
一刹那，我覺得，她其實也是個有心事的女孩。
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心裏會很平靜，很少去想走勢圖上起伏的曲線。
時間久了, 分不清習慣一個人是否會等同愛上一個人。

期貨還是動蕩不定，我也還是跟以前一樣忙碌，在全公司的人同情的眼光中，整天和“魔鬼”歐陽泡在一起。
我們之間的對話除了公事外，幾乎沒有一句是涉及私事。
有時看著他忙碌的背影，會感覺到一股可以令人窒息的力量。這跟安兒身上的氣息完全不同。
和他對話時，我經常會很緊張，往往說了一半就不知道下一半該怎麽說才好。和他一次MEETING下來，整個人都有虛脫的感覺。
他的辦公桌內擺著一盆蘭花，只要進去了，就會沾染到蘭花執坳的香氣，怎麽也揮不去。
自從我到這個辦公室的第一天，就一直忍受著這樣的氣息，有時會有錯覺，即使回到家中似乎也能聞到這樣的氣息，所以害得自己會神經質地經常換洗衣服。
但是沒過多久，我的衣服上，又充滿了蘭花的香氣。

沒過多久，毅然忽然告訴我他辦完了去澳洲所有的手續, 隨時可以離開。
我大吃一驚，那蘇呢?
蘇?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蘇不是可以停留在我身邊的女子，她真正喜歡的那個人，並不是我……
毅然突然不說話，只是深深地看著我，幾乎有種靈魂被看穿的感覺，我狼狽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當蘇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明白了，她永遠都不會用這樣的眼光來看我。毅然的語氣很平靜。辰星，無論什麽時候，只要有你在，你就是全場最發光的人物，無論男女，都會不自覺地被你吸引，雖然你也許根本沒有注意到。
可是我幾乎沒有和蘇說過幾句話。
這不重要，一點也不重要，眼睛才是一個人的靈魂。
辰星，毅然突然笑道，你有沒有注意到？在你身邊的每一個人都不會幸福。
我愕然擡起頭看著他。
因爲，你不是一個快樂的人。他微笑著，下了一個結論。

安兒請我去酒吧, 拍拍我的肩膀對我說好好的坐一會兒，等一下, 我唱歌給你聽!
舞臺上是昏暗的燈火, 周圍有傳來衆人嘈雜的聲音……
安兒發出她柔美的嗓音的時候,只穿一層薄薄的紗裙，隱隱可以看見她身上細膩的皮膚。
台下的人跟著起哄, 或是一邊吹口哨一邊喝著酒，沒有人真正聆聽安兒的歌聲，它們仿佛是從很深遠很深遠的地方, 慢慢飄過來……
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口是疼的，轉身離開的時候, 我聽見自己沈重的呼吸。
送走毅然的當天, 沒有見到蘇。
然後我收到安兒的一封信，她告訴我, 她已經去了香港，那裏才是歌者的天堂。
辰星, 看到你走出酒吧的時候, 就知道你不會接受我的生活方式。很多時候,不知道自己可以在哪里停留。可是, 只有在舞臺上, 我才感覺自己是真實的存在著。

忽然發現身邊沒有什麽是不會逝去的，只是不斷的相逢、不斷地失去，不斷地、在反反復複的離別中，一再地心痛……
我把頭仰向天空, 卻依然審視不到自己的未來，只有在心底裏還殘留著幾分真實的感情。
這份感情裏面，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屬於OFF 的，OFF似乎在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當雙手敲擊鍵盤的時候, 心裏有著一片純粹的安寧。
我知道OFF是唯一瞭解沈積在我心頭那些感觸的人，OFF是如此冰雪聰明。
坐在電腦前的時候, 心裏一直默許：你來, OFF。可我不會真的打出這樣的字眼。

——OFF，似乎可以在心裏看見你的影子。
——OFF，走在街上的時候,你可以想象我的摸樣。也許, 每天我們都在擦肩而過，卻從不相識。
OFF只是靜靜地聽我訴說，然後，給我一個笑臉。

拜美國經濟復蘇所賜，期指象失去了控制一樣的瘋漲，銀子象水一樣流進來，公司的氣氛變得緩和了許多。
周末收市的時候, 有人提議該出去好好活動活動，歐陽居然也露出一絲笑意，淡淡地說, 今天我買單。

有歐陽在場，大家都有些拘束，但酒酣耳熱之後，氣氛又活躍了起來，有人在大聲劃拳，有人則互搶話筒唱歌，鬧成一團。
歐陽只是手持紮碑，靜靜地坐在一邊喝著，幾乎不說話，還是很嚴肅的樣子。
昏暗的燈光投注在他輪廓分明的臉龐，每根線條都極其令人難以捉摸，一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少了平日的銳利，在濃密睫毛的掩飾下，閃著幾絲淡然的幽芒……
我叼著一根煙站起來，藉口上洗手間，溜出了夜總會。

走過兩條漆黑的小巷，終於找到一家午夜網吧，上線之後，點擊ICQ的圖示……
果然，OFF不在。
或者，他是在的，只是，我沒有找到他而已？
很想問他到底是誰，然後直接沖到他面前，把他緊緊抱住。可是, OFF是一個極其懂得保持距離的人, 不會象我一樣愛上自己的幻覺。
他只會在夜裏安慰我，用他特有的方式。
有時候, 感覺在OFF面前, 我只是一個孩子。
回來的時候，沒有任何人注意到我的來去，歐陽也是漠不關心的樣子。
可在我推門而入的一刹那，我看到了他的黑眸，雖然距離遙遠，雖然他在角落裏，雖然隔著層層的煙霧和令人窒息的空氣，可是我看到了，那黑眸裏面的流光，一閃而逝。
象午夜的煙花般，短促，卻深刻。

這樣的好日子不會堅持太久，第二天，我把能動的都一一割單。
果然，晚飯過後，幾乎所有的人都沒有下班，亂哄哄的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幾個同事對著美國的越洋電話不斷地罵著FUCK，每個人的額角都泌有汗珠。
跟美國的經紀人全部交待清楚後，我拉開領結，筋疲力盡地靠在坐椅上，累得連一根手指都無法擡起，但是我想, 我已經盡力減少損失了。
整個人輕飄飄趴在桌面的時候, 才發現自己已經一整天沒有進過食，卻根本沒有饑餓的感覺。

生活就像行進在剃刀邊緣，又像在離空萬丈的鋼絲繩上，一個不慎，就會體無完膚、粉身碎骨。
沒有人能理解這些，除非親身經歷。
只有OFF才能給予我鼓勵，他明白我所承受的一切壓力，他是如此沈靜安詳，會用言語安慰我的心靈。
開啓電腦的時候, 我對自己說：你來,OFF。

——OFF，有時侯, 會很想念很想念某個人,雖然他與我毫無瓜葛。
——星，生活所要我們面對的, 遠遠超過我們所能預想，我們分不清很多東西。
——可是OFF，爲什麽我們不能嘗試著見面，至少兩個人的體溫，比一個人要暖和許多。
——星，我是一個冷血動物。

美國泡未經濟破裂，科技股神話一夜之間被打破，帶動整個盤面一泄千里。
每個人臉色慘白，每天打招呼的用語都由GOOD MORNING 變成損失多少？
環視嘈雜依舊的辦公室，忽然覺得很久沒有看到一個同事。中午休息的時候,和別人聊起來, 才知道他辭職了。
這本來就是來來往往的都市, 認識的, 不認識的, 一直在更換……
在洗手間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面有人竊竊私語。
——辭職? 恐怕是炒魷魚吧，他妄顧公司紀律，用公款私人操作, 所以被老闆打發了!
——這麽容易就讓他走了? 他恐怕也賺了不少一筆了吧?
——怕是跟老闆有什麽勾當吧, 不然, 歐陽怎麽可能放他走？
——那倒不是不可能，那個人怎麽說也是個帥哥。有人這樣笑著。
——哎，聽說了嗎？辰星跟歐陽也有一腿，要不然他們怎麽經常在一起？而且這次辰星能全身而退，也靠歐陽在美國的關係！
——是嗎？可是看起來不象……
——我就不信他們兩個沒有過……
更加壓低的聲音，過一會兒，又突然爆發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等他們走後，我靜靜出來，鏡中的男子有一張疲倦而蒼白的臉龐，只有一雙眼眸似乎還在燃燒。
我打開水龍頭，讓激烈冰冷的水流沖刷過自己的頭髮和臉頰。
——OFF，你爲什麽不來？只有你，存活在我心靈的淨土裏！

毅然在澳洲不定期的給我發或長或短的EMAIL，一直說他生活的很好，只是辛苦。
有時候, 在肉食加工廠一站就是幾十個小時，回家後, 全身帶著一股連自己也厭惡的腥臭味，小腿每天都是酸脹的，可是身體卻好了許多。
他說唯一支援他的, 是銀行存摺上一再上升的數位。
信裏沒有半點蘇的痕迹，我也很久沒見到蘇了。
感覺他們始終是陌生的人, 無論從前怎樣的用心相處，可是, 我們終究敵不過生活安排給我們的分離。

很晚到家的時候, 看見安兒蹲坐在樓道裏，依然是長長的齊腰的直發，卻有著滄桑的眼神。
幫她把行李搬進房的時候, 安兒只是一味的跟在我後面，無聲無息。

辰星,我很累很累，可是我沒有地方可去，除了這幾個箱子, 我什麽也沒有。我不會改變你的生活，我只是不知道這個城市裏除了你, 還能找誰?
我避開安兒的眼神, 拍拍她的肩膀，回家了, 好好睡覺吧!
安兒睡著的時候, 頭髮零亂的散在腦後，她的表情忽然變的很恬靜，就象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也許應該在哪天早早下班, 帶她去吃一些有營養的東西，把她好好地養胖，聽她講述在香港所經歷的一切，然後, 讓她在我懷裏好好的哭一場。
我可以象對待妹妹一樣的讓她健康起來，可是我不願碰觸她的肌膚。

——OFF, 又快冬季了. 好象覺得每一天都是飛奔的。
——星, 我們會很快老去. 只有記憶是滿滿的。
——OFF, 爲什麽心裏有愛的時候, 依然會是孤獨的，難以忍受的孤獨?
——也許，你深深愛著的那個人，並不愛你，或者說，並不同樣深深地愛著你。所以你才會寂寞。

安兒一直呆在家裏。有時給陽臺上的花澆一些水，有時跪在地板上擦灰塵，將整個房間弄得一塵不染。
我也開始學會按時回家吃飯，她會做一些簡單的蔬菜和色拉爲晚餐，多半是將葉子在水裏煮一煮, 然後再撒一點鹽。
晚飯後，安兒和我一起到外面散步，她會輕輕挽住我，然後，我們兩個就像一對老夫老妻般一直走一直走……直到人流盡散，華燈初上。
這時她就說，我們回家吧。
好，我就會這麽回答著，然後，我們再一起往回走。
有時候，夜空悶熱得沒有一絲風；有時候，風會吹起她的長髮，一絲絲地拂過我的臉頰，我忍住不動，她就會回過頭來嫣然一笑，然後，用手指把發絲從我臉上拂開。
夜深在網上和OFF聊天的時候, 安兒就會乖乖地坐在床上翻一些雜誌和報紙，那是我怕她悶, 下班的時候特地從書店帶回來的。
可是我知道, 我所能給予的, 並不是安兒所期望的。但是，我們只能如此相處，至少, 一切都是平靜的。
一直會有陸續的健盤聲和ICQ訊息到達的提示音，伴隨著安兒入眠，有一個錯覺，我並不是只和安兒一起生活，還有另外一個人，OFF。
他在我的心裏沒有距離。
可是, 他始終聽不到我在心底輕輕喊他的名字：你來，OFF。

第一次回家沒有看見安兒。
一切都是乾淨的，只是原本兩個人的東西，少了一樣。
在電腦的鍵盤上, 留有安兒寫的一封信。不知道爲什麽她總是用這樣的方式道別，也許，這是她唯一承受得起的方式。

辰星, 我走了。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可是不會再回來了。很感激你所給予我的一個月的平靜生活，我滿足了。我知道，在你的心裏一直有個影子，也知道你一直都不願意碰我，我能理解。我只是感謝上帝可以讓我找到你。
辰星, 醫生說我不會活過今年的年底，剩下的日子, 不想再有奔波了。我想我會去一個安靜的地方, 安靜的守著和你的一些記憶, 慢慢的死去。愛與不愛, 都是件辛苦的事，但是我很慶倖遇到了你，我只是希望你可以代我在這個世上好好的活著。
還有，請快樂起來。
——永遠愛你的安兒。

心又開始疼痛。
茫茫然走在大街上, 瘋狂地行走、不停地走……從天亮一直到天黑，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只看到比往常更擁擠的人流，和似乎永遠不會結束的喧鬧夜晚……
到處都是人群，到處都是談笑風生，到處都是快樂的男孩和女孩們，我只是不想讓自己停下來……

眼前閃過那麽多的畫面……TAXI上, 女孩美好的臉龐傾靠在我的肩頭，她是如此年輕而有活力，以那麽輕盈的腳步跳上舞臺, 用纖細的手指在我身邊撥彈可長可短的曲子……那些印在心頭的快樂笑容、溫軟的手掌、輕柔的細語，可我始終不願意接觸她的肌膚……
只有我知道, 是我毀了她心中最後的希望。

心裏一直在狂喊著，OFF, 你來！只有你才能體會我所經歷的！他會用手臂將我擁入懷中，輕輕吻著我，然後告訴我：天亮了，睜開雙眼, 一切都是嶄新的，忘了過去，忘了這一切……

太陽初生的時候，我站在這個城市最繁華的街道，一個一個看著路過的行人。
每一個人都是OFF，每一個人都不是OFF。

終於決定與OFF來一次徹談。
——OFF, 雨還在下，我不喜歡雨天。它總會迷蒙住我的視線，看不清方向。
——所以有時我們只能等待雨停。等待並不是浪費時間，而是一種必要的思考。
——OFF，告訴我，你的血到底有多冷。我每天都在心裏呼喊你的名字，你是否能聽得見？
——星，你愛上的，只是一個幻覺。而生活並不僅是一場幻覺。
——OFF，OFF……你真殘忍。
——星，好好睡一覺，把一切都忘記。
——可是我無法忘記你，OFF。
——星，對我公平一點，你是如此聰明，怎麽會不知道只要越過了眼前的螢幕，我們能看見的，就只有彼此蒼白的臉，這張臉上，將沒有任何粉飾，只有真實。你準備好了嗎？
——OFF……

期貸市場略有起色，而年關也漸漸臨近，在收到年底的分紅後，我向歐陽提交了我的辭職信。
歐陽只是靜靜看著我，然後，毫不猶豫的在信後簽了名。
當他把信遞給我的時候，我的手指不慎和他的相觸了，我擡起頭，勇敢地直視著他那銳利的眼睛，淡淡地笑了。
一秒之後，他也朝我露出笑容，很淡很輕，幾乎看不到，但是我看到他眼眸裏面的溫情和遺憾，我看到他眼裏的不舍。
原來，OFF，你終究還是捨不得我的，你終究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樣，冷血無情、刀槍不入。

我猛地向前一步，抓住他的肩膀，吻上了他的唇。
辦公室的門是虛掩的，窗簾沒有拉上，裏面的人在做些什麽，外面看得一清二楚，可是這又有什麽關係？
OFF，我要你爲我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
然後，我放開他，他的發絲和氣息都有些淩亂，我微笑著，走了出去，沒有回頭，腳步很沈穩，很堅定。

關上門的一瞬間，我明白了，這就是我和他的相處方式——只有逃辟無法面對，只能遠離無法擁抱，只有無盡的幻想而無法真實接觸。
我們已經習慣了愛上自己的幻覺，封閉自己的世界。心靈是脆弱的東西，不知道能抵住多大的風雨。
回家的時候，空曠的夜空點綴著一兩顆閃著微芒的寒星，似乎在彼此和鳴。無論從前彼此怎樣熱情相擁，一遍遍在深夜裏軟語相慰，可最終沒有什麽能夠永恒。
一再的相識, 一再的道別, 一再的逝去，不知道哪里可以停留。或許窮極一生，都找不到自己停泊的家園。

終於，我失業了，終於，我有大把大把的空閒時間。
第一次可以無所事事地在中山廣場慢慢逛著，感覺四周空曠的風聲……
沒有讓自己浸淫在新鮮的空氣裏已經很久了，我隱隱想到了小星、安兒，仰望著天空，仿佛又能看到他們的笑靨。

我開始辦理去澳洲的手續，只是想給自己一個陌生的環境，也許會和毅然一起在肉食加工廠一起站十幾個小時，也許會獨自在餐廳洗著堆積如山的盤子，也許在校園的圖書館裏埋頭苦讀，也許，會開車在似乎不會有盡頭的公路上，兩邊飛掠過一望無際的草地。
我已經厭倦了這裏的一切。可是, 我不想再厭倦我自己。

登機的時候, 天氣已經沒有那麽冷了，臺北即將迎向又一個早春，飛機劃向天空的時候, 我聽到自己心底的聲音——
再見, OFF! 再見，臺北！

注：I AM OFF，即“我走了”之意。
（唉，現在貼的，都是半年前的存貨……）

zlmwxm · 发表于 2009-5-26 12:30

怎么都是繁体？你喜欢OFF

myskybluebox · 发表于 2009-5-26 12:57

Hoo Hoo Hoo

guyan · 发表于 2009-5-26 13:55

I AM OFF.是的，该走了就的离开，在乎的是心的感觉，不在意的是自己的生活得落寞。我是个流浪者，至少心是这样的。爱何必在意结果，因为有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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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言情] I AM OFF ——謹以此文，紀念曾經流浪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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