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东作品〗恐怖小说 ) y- i5 Q$ m/ E
. w, t, h" d/ z一 这个梦不是梦
% E( W; a: B$ k$ O0 v8 i
' ^! @1 T8 `9 w# ]( `4 L, M' `7 Z有一个人，他跟我一样，是专门写恐怖故事的，我的才华比不上他。他和我都是东北人，都是黑龙江省人，都是依安县人，都是绝伦帝小镇人，他和我甚至是邻居（隔3家）。 - f: Q" [/ h* ~% b2 j
$ ^2 \/ p) n4 i他叫彭彭乐，他在一个市里的文化馆工作。
, F) O. ~9 \" K+ u1 c& ?6 F2 a( V, e& ]4 P
一般人会以为，彭彭乐是受我影响，其实错了，他是第一个写恐怖故事的人，他的退稿一麻袋，还曾经有一个报纸千里迢迢来采访他。当时我在老家无业，就开始效仿他，也写起恐怖故事来。
2 W9 v: R9 ?4 \4 v# R- [2 V/ J6 \* t
7 r5 y! l4 P' ~0 G ]1 C8 u有意思的是，写恐怖的故事的彭彭乐胆子特别小，只敢在白天写作，晚上早早就钻进被窝睡了。早上，他把窗子打开，让充足的阳光射进来，然后打开电脑敲字。他的电脑桌横在屋子的一个旮旯，和两面墙合成三角形，他写作的时候，身子就缩在那个三角里，依靠着两面墙。他的电脑摆放得很低，也就是说，整个房子都在他的眼睛里。他一边敲字，一边贼溜溜看四周。 3 l7 I/ @% ~) D' b$ V
' F3 W, N7 `6 m7 ?: {尽管如此，他还是专门写恐怖故事。 2 y3 @$ K: Q7 W+ K
; V6 F5 D0 Q9 w
这就是爱好。 % R- D6 C1 T8 I: W: L |1 K) x
+ u3 i: N! h. z9 S$ f经常写恐怖故事的人，早晚要遇到相关的古怪事。听我慢慢讲下去。
6 n+ z; r* m, p9 N- D
7 a# n5 T; r& v) Z0 W( T有一天，彭彭乐做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梦，那个梦很漫长，最后他惊恐至极，硬是挣扎着醒了，出了一身冷汗，被子都湿透了。醒来之后，他把所有的灯找开，睁大眼睛再不敢睡了。直到天下大白，他忽然想，这么可怕的梦不下是一个很好的素材吗？这个念头他令他兴奋不已。为此，晚上他专门请来几个最要好的文学朋友，请他们到家里来喝酒，然后他把这个绝妙的故事构思对大家讲了，把大家吓得体如筛糠。之后，他特别叮嘱：禁止外传。
9 K: K0 H" ^/ w! y6 C; S1 g
& e; w0 | r5 T" T& ]7 k& a. G在这个世上，有什么秘賔能藏住？没有。
' P [) i- @4 c* P5 |/ }; L1 u
5 c# P! d3 W7 U _- [+ K7 m我一直在经营恐怖故事，可谓经多见广，但是他的梦确实让我不寒而栗。
6 z! N8 y' D. T9 n1 m6 ~3 \7 m! _7 [& g+ D2 Q2 E
他并不是他所梦事件中的主角，他仅仅是观众，或者说他肉体的一切都不存在，无法反抗，无法逃遁，他只剩下一双观看的眼。好在事情似乎与他无关——只要你看见了，事情怎么可能与你无关？ , M) ]' U# @8 W2 P
! ]/ x! f7 m+ w$ e
什么事件？ 2 m3 ?+ d% S0 q/ c# K& ~9 \6 A
1 s9 g7 k1 p X4 w2 T* l6 a: ]
在一个荒郊野外，有一座孤零零的旅馆。下着暴雨，有一个瘦小的路人低头急匆匆地赶路，他披着黑色的雨衣，穿着黑色的雨靴，看不清他的脸，偶尔有惊雷闪电，但是只能看见他的嘴，他的嘴很小。
$ J# e d# G7 d$ g" j$ }; s( a
1 G/ C; c* ?4 c7 P他终于走进了那家风雨中的旅馆。 0 g7 j& F' }: P% N2 o
1 M$ q2 v6 S, [1 J- T% X, `
彭彭乐的心狂跳着。 + [ {& l8 W/ \! @1 A( s8 ~
1 I& g3 d+ _- C0 \
旅馆停电了，点着蜡烛。没有人，一片漆黑中，只有一个小窗里点着的蜡烛一闪一跳。 8 c: z) z5 x) y+ r) h
/ [/ \8 h/ I9 A6 F1 R1 O那个人进门之后，脱掉雨衣，搭在胳膊上，他脸色苍白，他的嘴的确很小。
9 x% h0 U" ^6 j2 `+ b) V7 K# o2 Y" y2 j; U2 o4 ]
那个瘦小的路人没有喊叫，而是四处寻找。终于从走廊尽头的黑暗处走来一个人，开始她只是一个影像，模模糊糊，这个瘦小的路人眯眼费力地看。她的脸越来越清晰，就要看清她的时候，蜡烛突然灭了，瘦小的路人吓得把雨衣掉在地上。
; z1 N- ^- t/ z6 t+ Y: E/ a& s" R1 W" Q
一个声音说：“别怕，是风捣的鬼，我马上为你点灯，让你看清我。” 1 o; H& U) S- w
- E3 Y/ F w' M火柴跳跃着亮了，点关蜡烛，彭彭乐乘机看清了那张脸——那是一张很老很老的脸。头顶的毛发掉光了，牙也残缺不全。烛光映着她浑浊的眼睛，那双失水的眼睛麻木地看着那个路人的脸。瘦小的路人低头，掏钱，拿钥匙，找房间。 / U. W$ O( R; s6 R1 z. F3 p/ s3 E" ]
, ?$ h& W0 r" c彭彭乐的眼睛飘飘忽忽地随他进了那个简陋又狭小的房间，这个瘦小的路人把他的雨衣叠起来，打开，再叠起来，再打开……他一直在干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好像他每次叠的雨衣都很难让自己满意。 % I" |5 E* j% v. Z
' d y. d) u; e2 R! ^) Y( ~ o
墙上有一个老座钟，它敲响了十二下。午夜了。和传说的一样，午夜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这个瘦小的路人停止了叠雨衣，他一步步走向那个破旧的八仙桌，用力拉开抽屉，“吱呀呀吱呀呀”……你们一定认为这时就发生了最恐怖的事情，没有，这个人不过是看见了一本发黄的书，就翻看起来，书上写到：一个雨夜，有一个单薄的路人走进了一家荒野旅馆，住进了一个单人间。这夜电闪雷鸣，四周漆黑一片，他有点害怕，睡不着，墙上的老钟敲十二下的时候，他打开写字桌的抽屉，看见了一本发黄的书！……
$ i0 C" ?3 N0 ]- q K) k5 g; k |1 ]* u1 Q
彭彭乐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他感到像被人扼住喉管一样窒息。 ) F# g* d' m+ B' W0 d
' r# Z( w) c* I0 n
那本书上接着写到：书上写到：一个夜晚，有一个宽下巴的路人，他走进了一家旅馆。这个地方没有一户人家，很偏僻，只有这个旅馆立在路边。这个宽下巴的路人在登记室遇见了一个很老很老的人，她的头发都快掉光了，牙也只剩几颗，她神色怪异，收了顾客的钱，给了他一把钥匙。宽下巴的路人住进了一个单人间。这天晚上特别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感到很阴森，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墙上的老钟敲十二下的时候，他打开写字桌的抽屉，看见一本发黄的书！…… & v/ R& R) r4 O
; c" F- v0 I3 J; |4 f/ x0 X1 b. J书上写到：有个魁梧的人连夜赶路，天快黑了，他看见荒野中有一所房子，那竟是一个旅馆，虽然它很破旧，但是这个魁梧的人实在走累了，就走进去了。进了旅馆，有一个热情的女人接待了他，也没有看他身份证，收了很便宜的房找就给了他一把钥匙。这个魁梧的人胆子挺大，可是他进了那个房间之后决觉得哪里不对头，他一直坐在床上没有躺下，后来墙上的老钟敲了十二下，他突然把目光对准了写字桌的抽屉，他不知为什么就觉得那里不对头，他慢慢走过去，把那个抽屉拉开，竟然看见一本发黄的书…… . [4 B4 i0 }6 f4 b
5 {" O! g/ b7 z5 k5 J彭彭乐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他感到像被人扼住喉管一样窒息。
" x5 |0 f& b+ E% A1 t. U+ g2 A$ z: m1 s: l/ e
那本书上接着写到：书上写到：一个夜晚，有一个宽下巴的路人，他走进了一家旅馆。这个地方没有一户人家，很偏僻，只有这个旅馆立在路边。这个宽下巴的路人在登记室遇见了一个很老很老的人，她的头发都快掉光了，牙也只剩几颗，她神色怪异，收了顾客的钱，给了他一把钥匙。宽下巴的路人住进了一个单人间。这天晚上特别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感到很阴森，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墙上的老钟敲十二下的时候，他打开写字桌的抽屉，看见一本发黄的书！……
! b* _$ G2 }4 B! r" {& N& f- r+ I8 G6 Z, R, a4 f4 B
书上写到：有个魁梧的人连夜赶路，天快黑了，他看见荒野中有一所房子，那竟是一个旅馆，虽然它很破旧，但是这个魁梧的人实在走累了，就走进去了。进了旅馆，有一个热情的女人接待了他，也没有看他身份证，收了很便宜的房找就给了他一把钥匙。这个魁梧的人胆子挺大，可是他进了那个房间之后决觉得哪里不对头，他一直坐在床上没有躺下，后来墙上的老钟敲了十二下，他突然把目光对准了写字桌的抽屉，他不知为什么就觉得那里不对头，他慢慢走过去，把那个抽屉拉开，竟然看见一本发黄的书…… * ~6 a' P; e4 m* M6 ] T; M7 V+ V
: ~. g8 r3 h7 [
书上写的是什么呢？书上说：半夜12点，你的门外会传来一个恐怖的声音！……
2 E% t' R8 L+ D& f- ~' ? {: n3 U4 V* F
7 P/ I* G& o m6 Q. W到底是什么恐怖的声音？
5 \# k$ R' h3 g% W1 p
; u$ x. O5 x' t: X4 w魁梧的人的头发一下竖起来！……
& z# F) b4 ?( V6 e9 w
( O8 @4 o9 ^& g) ?0 }# ?1 M宽下巴的路人看到这里吓得一下就钻进了被窝！那个单薄的路人读到这里猛地把书合上，惊惶地四下张望！
6 k! d) H) q8 T; P1 M/ R4 {1 c7 N, E6 ^* ~7 p$ }1 ^. h: a
彭彭乐差点惊叫起来，他想闭上眼睛不看结果，可是他怎么也闭不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进入的是第几层面的故事了。（老实讲，我自己写到这里都有些糊涂，一直在努力弄清一层层故事的关系。偶尔迷失在这一层层的故事里的时候，我万分惊恐，生怕自己走不出来。） 2 A$ n4 e! s- g& R# d- U
. ~- i: Y6 A2 S0 V5 O6 a% h被我称做瘦小的路人的那个人好像没有害怕，他继续看下去：那个单薄的路人看了半天好像没什么动静，他紧张地又打开书，看下去：宽下巴的路人过了好半天慢慢从被窝里伸出头，想跑出去逃离这家神秘的旅馆，可是他却不敢拉开他的房门，他害怕再见到那个怪异的老太太，他就只有一分一秒的熬时间。他越不看那本书越觉得害怕，他终于又把它拿起来，那上面写到：魁梧的路人侧耳倾听，果然，门外由远而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_3 R2 \4 |" E' M
8 v! E8 k3 d+ b9 j2 Y宽下巴的路人看到这里，觉得这书正是写给自己的，他吓得脸色铁青，再次把脑袋蒙进被窝里！可是他什么都躲不掉，他终于听见一阵恐怖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 h* t" @, i, ~( k+ j1 k. H8 m2 H. D) T$ H6 W
单薄的人看到这里，深刻地明白，书中写的这段文字正是提示自己，你看的书就是写给你的，它将告诉你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果然，门外由远而近传来一阵恐怖的脚步声…… ) d4 R7 j- I; Y+ G }
5 }) ]+ R, U1 t0 j彭彭乐梦里的瘦小的路人看到这里，在书里放一个书签，把书合上，继续叠雨衣，一遍，一遍，一遍……他等候那个声音的到来。他打算听到那个恐怖的脚步声之后，还要继续看书，因为他要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以及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这家黑店……
8 t4 f" E$ z# S/ W+ w3 D" \
3 V& k5 U% c1 Q/ n9 k2 j; r这个故事很长，彭彭乐梦了一整夜。故事中还有故事，故事中的故事中还有故事，一个套一个，讲起来很费力，我想打住了，而且再讲下去就会泄露机密。 1 E* q( B+ u) M
) R- |8 F* D* L
因为我主要想写的是彭彭乐，写他死前的一段真实的经历。后来彭彭乐走进了他梦中的情境中，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真实恐怖。 1 z" R) Q+ K- y/ A4 m7 _: h. |
( f9 D+ P ^ `& t- {
彭彭乐嘱托听了他这个梦的几个朋友，不要对别人讲这个梦，因为他要用这个素材写一本最恐怖的畅销书。 ( m& U9 C/ U; E7 ~0 P c
m5 Q& H. H1 ^$ j我在幻想着，幻想在破灭着，幻想总把破灭宽恕，破灭却从不把幻想放过。
$ e% U5 \: f! n- t: o$ {: W+ c: M1 L5 w: b
彭彭乐一段时间内没有动笔，对他来说，写这本书是个大工程。
/ Y& A4 O. o* V. l0 T9 F0 @! X" _3 ?) ~1 `2 v% d
一天，他到乡下去采风。他平时经常去乡下，因为他要搜集一些民间的恐怖故事，据他的经验，越是偏远的没有外界人涉足的地方越有好故事，他记得有一个人说，最好的民间艺术至少在乡级文化站以下。这话太对了。
8 Z2 H! c) b, T8 t( _7 {9 C% O6 g
' }. ?6 [; |- t这次他去的那个村庄叫天堂村，离市里有一百多里路。他是骑摩托车去的。 / S$ U @; a! Q5 b4 m6 q' Q
6 [: ]( o# H% ^1 f- Y% L第二天中午过后，他骑摩托车返回城里。走着走着，他的摩托车熄火了，他下来修理，是火花塞出了问题，没有备用的，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彭彭乐的车技很棒，但是再棒也不可能把一堆废铁骑着跑起来。他抬头看看，一片荒草甸子，附近没有一户人家。
7 X4 ]8 x$ x: L- \2 O
: j; D2 J* e5 C2 |9 Y( }回家的路一下变得漫漫无尽头。 2 S+ F& c1 [8 [# E7 y
) a |1 w, O/ t3 x9 H9 r那个地方很偏僻，沙土公路上没有过往的车辆。他只能粗略地判断地地界可能归B县管辖，B县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县。
0 G: ?3 ` H. |6 a, t" ?2 `$ M$ R' R
太阳已经西沉，整个人间带着倦色。一只乌鸦低低地飞过，它差点撞到彭彭乐的肩头上，叫了一声，像童话里的不祥之物。
$ Y |2 W: Z+ N* o) ~7 J+ x
6 [0 p! f( U+ r. ~; A8 ~6 f彭彭乐只好推着摩托车朝前走。
; @' }4 F9 s" t# `. X1 f# o+ h6 B7 c
, ^' M5 ~* l3 U+ F& V, G走着走着，天黑了，他有点害怕。路两旁长着丑巴巴的榆做，歪歪扭扭，戗毛戗刺，它们神秘地看着从面前走过的这个人，那种静默让人心里没底。他的脚走在沙土路上，“嚓，嚓，嚓，嚓……” % f" D+ L( e: P( _
1 i$ ?# h6 R0 a+ y4 T从这时候起，写恐怖故事的彭彭乐开始体验恐怖生活。他越走越怕，摩托车越来越重。他总感到摩托车后座上坐着一个人，而且他模模糊糊地觉得他就是那个嘴很小的人。彭彭乐不停地回头看，摩托车的后座上什么也没有。但是这骗不了他。他加快脚步。他走得越快就越觉得那个人真切。他的脸都吓青了。最后他快崩溃了，把那辆坏摩托车扔在了路边的草丛里，一个人奔跑。
" G& j9 H) E$ {% N1 e+ g/ O! `& v' S
这时候他又感到身后有人跟着他，就是那个嘴很小的人。他不敢回头了，一路狂奔而去。
+ K# o* W5 y- H/ A# E) T8 Q
/ C: H# O" V- T1 c$ M; X快半夜的时候，他看见了前方有微弱的灯光，那是一座房子，就像我们常见的那种路边店，住宿吃饭停车。彭彭乐立即跑过去。 7 n9 }2 Z% D/ A0 H, M' i/ h# I( [
- R4 c* G: S, u( ^/ q2 G. w$ U& I0 @拐个弯，他发现那座房子并不在路边，离沙土公路有半里远。彭彭乐下了公路，顺一条土路跑向它。 ; z1 o4 r) N) p0 K/ W" |! f
4 C5 \$ a# s# h% `4 l
我提示一下，以上以下我的讲述都不是彭彭乐的梦境，而是实况。
3 S" X4 @6 X: N+ y0 { e
_; \/ E5 u+ B( s那是一座灰色尖顶的小楼，很老旧，有高高的墙，彭彭乐觉得它更像一座废弃的乡村教堂。当他跑近它之后才肯定那真的是一个旅馆。它的大门上挂着木牌子，用红油漆写着：旅馆。
( A, U2 G: L& _6 ^5 x: M, c8 X {1 f& O- X- R
彭彭乐推开漆色斑驳的门，踉踉跄跄地走进去。进了门，触目是窄仄的楼梯，有一个牌子：登记室在地下。 4 J, N4 B6 F3 ?5 Q: n
% u# @' j0 Z! V: U! ]" L6 l$ f: [, B地下？
2 D5 W. y3 S. r4 T' c0 y7 }
- \: c c" k' e3 i我们的恐怖故事作家有点害怕，因为地下并没有光亮。他倚在墙上一边歇息一边下决心。最后他顺着楼梯走下去了。楼梯很短，就是说，地下室很低矮，刚刚能站直身，彭彭乐当时觉得它更像墓穴。
3 x9 r" Q+ Q0 z9 v: J" o) X; I6 E3 A" | @
一个很小的窗子，令人很压抑。他朝里看看，看到一个女人在低头打毛衣。她的额头很宽大。快半夜了，这里又这么偏僻，根本不会有什么顾客，可是她竟然还不睡。彭彭乐觉得她好像专门在等他。
6 t- T! g! n# z- f; G9 Q4 T8 O e, i: @4 q1 f7 M- p0 J5 A
“师傅，这附近能不能雇到卡车？我的摩托车坏在半路了，我想把它拉过来。”
4 ?. q9 Y/ @" j( c0 E) }7 Y& d+ _
I$ Q: L0 n5 w6 R“荒郊野外，深更半夜，哪能雇到卡车！”那个女人显得极不耐烦。彭彭乐感到她的额头几乎占据了她脸部的一半。 ( ^- g' W. g) C. g6 m# ^+ d
! B. N9 v8 o5 E5 C# n“那我就住下来吧。” ; _& i5 g N4 B' k
* B4 ^, P% C. z# q- p" L
对方把窗子打开一条缝，扔出一个登记本，继续打毛衣。 - F2 q, }, t! ~% M# q) A2 y, Y
1 L# j% J8 W2 V/ K登记本上的内容有点奇怪：姓名，性别，年龄，婚否，血型，病史，嗜好，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 W, A1 t- ^2 M9 @1 B
- s1 o6 r: ?9 X+ {4 M: ~: h
彭彭乐尴尬地说：“我不知道我的血型……” + g; q- K( Q8 K: M( i
. j) r( T4 H7 s) t9 L那女人头也不抬地说：“知道什么填什么。” ) Z. E% O3 u5 Q) w" ^
d1 f+ @8 @, e! s
彭彭乐填写完毕，交了钱，问了一句：“你们不要身份证？” : O8 z+ z2 I* ` a
* j2 r p9 a% l5 W: r6 _那个女人理都不理，扔出一个钥匙：“200房。” . i4 ^* Q2 _7 Q B4 j0 J
@& }- x) I5 j5 ?# W- t彭彭乐惊诧地问：“怎么有200房？” ' {; G r, @* Y+ G
( \( X0 i! M3 M2 c3 h( s
那女人一边打毛衣一边说：“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 S5 U" D& i0 h: o; N }9 k V# c1 H) R& c- p+ Y
他停了停又试探地问：“你们给寄存现金吗？” , d- J( f" }! c1 g2 I5 C- c" I
3 h4 b! W5 s) `1 g0 e. q那女人说：“今晚没有旅客，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人偷你。”
3 U9 g7 ]1 W+ `/ f1 }/ \% N& Z& [4 E$ L/ M
他想了想，不知再说什么，就拿了钥匙，离开地下室，上楼了。
8 q! d: i2 a! Z! E0 ]* C8 r" |, S
# \* A6 U1 |( C+ R0 p走到一楼，他有些犹豫，想离开这个怪怪的鬼地方，这时才发现外面隐隐有雷声，只好作罢。他想，能有什么事呢！ ! C( T$ _9 |& x
三 写字台的抽屉
2 ? b# R; m4 s( C* i9 Q+ P( I# @$ Y1 Q1 o) R2 D
他上了二楼，果然有200房。他打开门进去，发现这个房间的灯很黯，只有一张床，一个写字台，一把椅子。连个电视都没有。靠门的那面墙上有个高高的拉门，那肯定是个衣柜了。 4 n: y# l! B7 C" L
; e( }% ]* q# }. c; O q1 b% ]他反锁了门，换了拖鞋，躺在床上。 % w& v" |5 B, b0 A- w) x* j1 r4 g
7 q; i% S# H3 Y$ ~6 p, Q天很快黑了，伸手不见五指。雷声忽远忽近。
+ T' d1 t3 e3 T3 }
* o' O3 |3 d" l! g3 t彭彭乐忽然想起那个女人的话：“今晚没有旅客，只有你一个人……”
& A: r5 b8 ~, Q+ x
" Z/ b' a4 I2 e- A) v% S" S% `他有点害怕，又有点不理解——既然没有人，为什么偏偏让自己住二楼呢？一楼空着，三楼也空着。
4 E. \0 L/ @8 m O! _9 v2 G
) g8 X9 p' ?* `男作家马上感到这是一个极为不利的楼层。
- ?, b+ [1 X' S4 a/ W
( r" Z+ J1 ^, W5 y7 D0 J他想下去换一个一楼或者三楼的房间，但他一想要走过那黑暗的走廊和楼梯，要走进那个墓穴一样的地下室，要见那个怪兮兮的女人，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4 C; g$ A& G, r O# m* B3 N3 y C4 N
. Z8 c7 u# l) F: l2 a3 k
他只想混到天明，赶快离开。
, b1 f' s2 B# t$ T
) R" q0 t' y0 ^: q9 j已经有雨点落在窗子上，声音很大。这一夜，彭彭乐将和那个大额头女人一起在这座孤店里度过……
* W6 K* @- q3 b6 J4 V9 ?+ v# _
* c- f$ l6 q; z r彭彭乐睡不着，把本子拿出来，坐在写字台前整理他的乡下见闻。写了几行字，他实在没有心情再写下去，就收了笔。
m3 C: \" o5 E
1 y+ I% N; Y2 R1 _. P他感到这个空落的房间四处都潜藏着眼睛。他偶尔看了那写字台的抽屉一眼，心猛地抖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 7 b( F! J7 V* v4 x: V
) I n0 c$ Q$ F那个抽屉关得严严的。
' r* q; a0 F1 {( k& A. X9 Q; h1 H' C$ Z( N
墙上挂着一只钟，慢腾腾地走着，不快不慢，精确，冷静。 ' A7 [9 c' K% K7 c, `( u
9 S% @# G/ E* c
彭彭乐背靠屋角坐在床上，就像在家敲字时的那个姿势。他的眼睛盯着那个抽屉，一眨不眨。他的耳朵里只有一个声音，那是钟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 # ]( \7 }( s' ^& V, k$ X8 a! I
4 `# j& y1 D; v9 `! L离半夜12点还有一段时间。可是彭彭乐实在受不了煎熬，他下了床，一步步走向那个抽屉。
# Z4 X4 A' e" o
6 n% ^% T( H- W q/ C, c7 _& [他多希望打开之后看见里边放的是一本花花绿绿的最新版的杂志啊，最好就是他的朋友周德东主编的杂志，那样他会放松很多。
$ G# K; V- f# d% H- S F4 v: Y" F, B9 r" q0 o m
可是，他看见的却是一本书，一本发黄的书！ 0 Z) q; {8 @# O
他十分惊恐，迅速把抽屉关上了 ! u& |' x; H* \/ [
2 s' K! ?6 F, @2 B6 J, x* C. m$ v
可是，关上抽屉之后，他更加害怕。又一次把抽屉打开，哆哆嗦嗦地把那本书捧出来：那是一本已经很旧的书，不知被多少人翻阅过了，书页已经卷边。 0 _3 _# D6 }" e8 j8 M r
7 n& Y& u! J0 X
他想，也许自己太多疑了，也许这是店主对没有电视的一个补偿吧。 * @6 Q3 p2 W$ `0 a, b+ m9 I9 d% ]
3 I/ y$ B: Q! R y! u( t! S
他一看书名，打了个冷战：《孤店》。
) G) c' T! q7 g5 W' Q6 |# O* [" b9 s8 d" x+ m! q& J) Q3 ~
他翻了翻，发现这是一本没有作者名字、没有出版单位、没有书号的书。第一页写着：有一个人，他走进了一个荒野里的孤店。这个旅馆有三层，很古老，四周没有一户人家。他住进了200房…… ( F, Q5 n8 m6 @3 R
8 {+ w$ t+ I. L, G9 V0 w
雨哗哗地下起来，黑暗的世界被淹没在水声里。彭彭乐感到自己实实在在地钻进了自己做过的那个古怪的梦里，或者说那个梦像黑夜一样严严实实地把他给罩住了。他只有一条路，读下去，看看自己的命运到底是什么样的结局。 " R, y. K. d. p. E6 l+ ]) V; N
( V7 p# k! _1 y+ q5 u7 ]6 j* |- K那书接下来写道：他十分无聊，闲闲地打开抽屉，看见了这本书，于是他忐忑不安地读起来。 . E: N0 e+ a7 ~7 r) M$ I
X6 [' S ]7 ?& ^9 ~9 S G
写的果然是自己！他身不由己地走进了书中。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倍感无助。 X) x' d" `' w a/ t' w
! x8 N C* f1 n/ [( R1 L
书上又写道：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午夜来临，十分寂静。突然，楼梯里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脚步声很慢，走一走，停一停，走一走，停一停，不知是从楼上传来的，还是从楼下传来的……
Z9 ?& Z8 O) Z/ J' n. K7 Y/ _& z0 u9 i: p
彭彭乐猛地把书合上，不敢再看下去。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还差一刻钟就是午夜12点了！
5 F5 `9 |) ]3 f d. P/ L! J* k- Z5 R' u
他像等死一样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6 i# h7 ?% j* Z
9 E, G }8 s8 _( r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被极端的恐怖煎熬着过了很久很久，没有听见什么脚步声。他镇定了一下心神，心想，书就是书，是自己太多疑了。也许是店主在开玩笑……
1 l7 x! m8 X7 F2 I
\. \2 G4 K4 Z9 ], x他又看了看手表，还不到12点。原来是时间过得太慢了。 # v! ` s7 K( K9 R; }! X* `* U) v0 F
3 w6 J# P- l2 T! T3 Y- }
当手表指针指向12点的时候，楼梯里真的传来脚步声！很慢，走一走，停一停。
* N" u% K" u B3 l. p# [3 P
q# V. [6 ?$ t0 H彭彭乐的头发都坚起来了。 , s" G7 t3 \# D5 t7 o
0 f! }1 ~( n' ~2 G: t' J, k+ Q他呆呆地听着那脚步声，无法判定它是从楼上走下来还是从楼下走上来。那个声间慢慢向他的房间走过来，又渐渐地远了，过了一会儿，又慢慢地走回来……
2 ^% N) M4 n. W* D
/ {5 R, m6 v" ?3 d# L$ F彭彭乐不知是惊恐还是愤怒，他想大喊一声，可是终于没有喊出来。
9 z! i( V: C. i8 @- k
% v& r$ `: N* V% G3 E2 E ~$ p他拿起书，轻轻回到床上，紧紧抓住被角，抖成一团。 1 s1 N# z5 J7 ~
3 ?: j) Q' c! Q# w
这个脚步声会有什么结果？ % t( M. }. I) ] ^, B8 s
6 s3 J0 z$ y# t2 a% }: c8 @" ~
他像窥视审判书一样又翻开那本书。
/ C) A k3 z" E, q3 Z9 P
+ h( m( @: r5 X/ ]$ E* v书上是这样写的：大约半个小时后，奇怪的脚步声消失了。可是这时候，楼梯里传来扭秧歌和唱二人转的声音…… 5 ~ T) u! z6 k! F. d3 t
% y8 ^6 Q) n, H; q( A3 t
果然响起扭秧歌的声音。这个雨夜，谁在扭秧歌？ * T* V, f& ?$ R
+ Z" x1 [+ R! w- ~9 p8 S彭彭乐已经吓得脸如死灰。他想跳下楼逃离，可是来到窗前，却听见那扭秧歌的声音就在楼下。就是那个最传统的调：擞拉擞拉都拉都，擞都拉擞米来米，米拉擞米来都来，来擞米来米拉都……
6 [: @ s* Z% l8 c& U6 T
+ Q" s# P8 l4 |# e2 v还有一男一女在对唱，正是东北那种大红大绿的二人转，透着一种浅薄的欢快——三月里，是呀是清明，兄妹二人手拉手，来到郊外放风筝。小呀小妹妹，放的是七彩凤，小呀小哥哥，放的是搅天龙。得儿，得儿，哪啦咿呼嗨呀……
4 B6 Q0 W. _( T+ ?- t! X1 r
3 \; F# P6 C1 g5 B6 l% t7 M他退到床上，那声音又从门外传进来。 . m) X) E# |# W4 m( w! G
: }! t5 ^ A/ ~2 m他咬着牙翻开那本书，书上接着写道：扭秧歌和唱二人传的声音也渐渐地停止了。这时候，这个旅客已经快被吓疯了。他预感到自己离死不远了。他发疯似地踹开洗手间，没有什么；他又发疯地拉开靠门的那个衣柜门，里面特别黑，他看见一个人高高地立在里面，正是那个登记室的女人！她脸色苍白，满脸血渍，直直地倒下来，用手抓这个旅客…… ! y/ U: P' r% x9 Y
/ L" |7 d3 {" J: D5 B% J) ^
彭彭乐没有发疯。他轻轻地打开洗手间的门，里面空空如也；他转过身来，面对那个紧闭的衣柜门却不敢伸手了。
: f$ l- V7 B+ R/ j. L, S
% f* l! P! r( y* u他搬来椅子——这是这个房间里惟一的可以做武器的东西，站在衣柜前，可还是不敢打开那扇门。
- V, T; F4 {4 s' L7 n0 d
9 G4 j4 t$ m2 Z4 j他回到床上，缩在一角，死死地盯住那个衣柜的门。那是一扇即将要他命的门。
. \3 `4 [1 R# Y2 N9 @4 f- C; a
' ^0 m. @+ k4 ~* |: B- g6 P他惟一的精这里支柱是这个房间里还有灯。他一直没敢关灯。如果没有灯，他可能就崩溃了。
- ]3 @' ^! w1 p' z) V" J6 ^4 a9 [# c. @" U" [; B
这时，灯突然灭了。 1 f: f- }: s+ a4 W0 P
- w1 r; F1 t9 m
窗外的雨声一下大起来。 |
发表于 2009-4-22 13:22
